从蛮荒远古到现代文明,从杀戮到休闲,从征服到反省,从贵族到平民化,在流逝的岁月长河中,射箭的本来面目不断被曲解直至逐渐模糊。作为中国最早的射箭运动发烧友之一,非专业运动员且非以此谋生的李寅在八年的实践中不断识弯弓、悟箭道、习文化,逐渐得其真谛,并立志推广之。
既如此,何乐而不为?
“这是一个意外”,谈到飞速射箭俱乐部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和成就,李寅这么评价。
大学主修建筑的李寅1998年从西安的一所大学毕业,赶上国家刚刚实施“双向选择”的就业***策,很幸运地,他进入北京某大型国企工作。2003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李寅与射箭相识,用他的话说是“一见钟情”。“弯弓之时,心会很平静,出箭瞬间那种挑战自我的方式,很容易产生满足感。”那时的李寅还没买车,但是每天都会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射箭馆,练两个小时再坐两小时的车回家。每周去三天,风雨无阻,成为习惯。
彼时,射箭就像植入他身体中的一颗种子,顽强地生长,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开花。
后来,痴迷于射箭的李寅渐渐无法满足于国内现有的器材,他一咬牙一跺脚花2万元从网上购买了一张国外的HOYT(好意特)弓,“买完只敢偷偷拿回家,怕妻子生气。”器材不断买,不断升级,慢慢地就有部分多余的用不了,在互联网发展如火如荼的2005年,李寅想到了把器材放到网上转让,与更多的人分享射箭的乐趣。没想到此举竟大受欢迎,大批射箭爱好者迅速聚拢起来,跟帖,买设备,交流经验,热闹成一片。注册ID为“猎人小屋”的李寅开始想也许这可以当作一个事业来做。
2009年,李寅与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投资创办了众羽诚达,下属两个实体:飞速射箭俱乐部和猎人小屋射箭运动工作室,前者专为射箭运动爱好者提供运动场地,后者则为有个性化需求的射箭发烧友提供购买国外知名品牌的渠道。
虽然身为总经理,但因为自己就是发烧友出身,李寅对射箭器材尤其是复合弓的安装、调节、调试每每都是事必躬亲,在他的带领下,公司上上下下达成共识,器材安装调试走在了全国前列,加上服务做得好,很快在圈子里得到认可。为了进一步推广射箭运动及其文化,李寅发起创办了全球最大的中文射箭论坛――射箭沙龙,如今,沙龙已经吸引到了3万多名会员,众弓友在这里安营扎寨,论箭,说道,交流心得,不亦乐乎。
作为国内顶级射箭器材销售商,猎人小屋射箭运动工作室是HOYT(好意特)、马休思、PSE等13个国外知名品牌的中国地区商,除了专业销售各类射箭器材,还可以为广大爱好者提供专业器材定购、维护与调试服务。
为了促进国箭器材的发展,2010年,李寅和国内一些厂家合作,研发出了专为反曲竞赛而设计的BKK Lightning(黑金刚闪电)碳素箭,各项参数达到了国外同类产品的技术水平。“国内很多企业懂生产工艺,但是不见得懂射箭技术,理论和实践容易脱节,产品似是而非,没有生命力,很难得到业内专业人士的认可。”在李寅看来,和厂家合作,可以优势互补,互相促进。李寅说,这是他作为射箭器材发烧友的使命之一。
此外,他的使命还包括为不同的射箭爱好者推荐合适的弓箭器材。尽管的都是国外高端产品,但他认为,高端产品不是普遍适用的,俱乐部本身更多地是承担了普及和推广射箭运动的责任,要普及,前提是合适的人有合适的设备。曾经有初级练习者非要买一些针对特定高端客户群设计的个性产品,被李寅婉拒。“器材发烧友做生意,有时并非优势,因为这样的人通常不会以赢利为第一目的,更多地是想为这项运动做点什么。但这比纯粹为了挣钱而挣钱快乐得多。既如此,何乐而不为?”
射礼复兴运动
从2003年至今,8年的时间里,李寅始终在不断摸索和体会这项运动的独特魅力。在他看来,任何一项技术或者艺术都不单纯是为了享受和实用,最后都要归拢到精神层面。而射箭所体现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不外乎与世无争和躬身反省。“射箭是很重要的一个修为的方式。”
循着李寅的话,我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了根源:孔子对射艺推崇备至,如“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君子没有什么可争的事情,如果有所争,一定是比赛射箭吧!),传统文化经典中以射言教也屡见不鲜,《孟子》指出: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李寅认为,“射箭之所以被列为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之一,主要是它很讲究自己的修养,反求诸己,要找自己的原因。”
李寅把目前国内的射箭爱好者分为四类并总结出了各自的不同特点:喜欢竞技射准的大多执着,因为需要耐得住寂寞;喜欢弓箭狩猎的人有较强的征服欲,喜欢挑战自我,特立独行;喜欢休闲射箭的人主要是为了追求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品味;把射箭当作中国传统文化恢复和整理的人,大多喜欢国学,某种程度上更重其形式。而据他观察,俱乐部的会员中,绝大多数一开始都是抱着狩猎目的而来,在练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多人都会自然改变目标,把内心的修行当作主要目的。“这种转变并非来自外界,全在于其自身。”
在李寅看来,现代社会节奏快,压力大,人们容易浮躁、焦虑,如果能领悟射箭的精神内涵,做到动静相宜,一张一弛,躬身反省,必能去浮躁之心,获得一种深层次的放松和休闲。
做民间射箭运动的推动者
李寅接触射箭的2003年是中国射箭运动的低潮期,在此之前,北京射箭运动曾非常火爆,俱乐部遍地开花,但是短短2年时间之内,30多家全部倒闭。“不能把射箭仅仅当作生意来做。就像当年的台球一样,在路边支张桌子就开始打,既不告诉参与者该如何去玩,能体会到什么乐趣,也不告诉这项运动有什么危险,一元钱射一箭,仅此而已。这种做法给民间射箭运动带来很多负面影响。”对于李寅来说,做俱乐部,一方面要发展新会员,一方面要肃清人们思想中对射箭运动的成见,还射箭以本来的面目。
“中国民间射箭运动的发展,我们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他颇有些骄傲,继而解释,首先,我要求俱乐部的教练告诉会员什么是安全射箭,从大的方面说,这关系到整个行业能否继续存在下去,能否健康发展,从小的方面说涉及到人身安全;其次,告诉会员射箭运动的历史、文化以及器材相关知识。第三,告诉他怎么正确地去射箭。“在推广和普及这项小众运动的过程中,我们希望形成一个良好的氛围,让大家都知道这个运动是健康、积极向上的,以我们自身的努力推动行业自律和个人自律。”
他欣慰的是,现在很多从业者已经开始有危机感,开始总结、反省。不过少数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也承认,如果让企业完全承担教化的责任,可能也不太现实,只有让所有爱好者都遵循运动本身的规律,用心体会其本质和魅力,达成内心的认同,才是最关键的。“弓道,一生一射,用射箭的态度对待人生,姿势要端正,要用心、全神贯注,射以观德,不仅是射箭之道,更是人生之道。”
对话 李寅
记者:你所理解的射箭是一项什么样的运动?
李寅:运动项目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对抗性运动,如拳击、篮球、足球等;一类是非对抗性运动,如射击、射箭、高尔夫等。前者以征服对手而获得愉悦,后者则以战胜自己而获得愉悦。射箭是一项很安静的运动,对于浮躁焦虑的都市人有很好的修身养性之功效。在开弓、瞄准、放箭的那一刹那,动静结合之间,你会获得一种深层次的放松。《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战胜自我,是一种更大的愉悦。
记者:什么样的人适合练习射箭?练习射箭应该选用什么样的弓、什么样的箭?有哪些讲究?
李寅:射箭这项运动适合任何人练习,如果非要做一个分类,心浮气躁的人也许更适合。我们的很多会员,在接触射箭之前,对于生活中的不满或者不平经常会怨天尤人甚至大发雷霆,但通过长时间练习射箭,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的自觉天性得以重现。
射箭因人不同,使用的弓箭也不完全相同。除了要选用一套轻重长短适合自己的弓箭,甚至弓箭与人的个性也要搭配,性格温和的人要使用危险性更大的弓,搭配安全性高的箭;性格刚烈的人要使用安全性高的弓,搭配危险性高的箭。真正的高手,通过射箭的方式即可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和德性修养,这也是射箭这项运动的奥妙所在。而长时间的练习,对于培养笃定、内省、坚毅、果敢等品质,规范个人行为,养成认真负责的做事态度都大有裨益。
记者:喜欢射箭的人是不是都会有一种征服欲或者说英雄主义情结?
李寅:很多人对射箭的印象可能还是停留在古代射箭作为狩猎和战争的武器,真正接触射箭之后会发现和他之前的认识有出入,甚至是反差。和武术一样,它们的本质并不是为了伤害和击倒对方,那只是一个非常低级的层次,其真正意义在于修炼自身,习得真谛。其实,从武是问道,从文也是问道。很多人通过多次训练,技术进步的同时思想意识也在转变,认为反省和自得才是他思想深处想要追求的东西。这个转变挺有意思。
记者:是俱乐部灌输了这样的理念?
李寅:不是,是射箭运动的内涵和本来面目潜移默化影响了他。古人云,发矢而不中的,求诸于己。弓箭在手,射不中目的地,只能躬身自省。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会从内心慢慢理解,悟道。不仅仅是看小动物可怜产生一点怜悯心那么简单,解除一个人的执著心,必须有更大的诱惑。
记者:这是“飞速”与其他射箭馆的区别吗?
李寅:这个不敢说,但至少我们自己是尽量做到了。射箭本来的目的就是如此,这并不是我们的创新,我们只是遵循其自然,尊重其真实,在这样一个基础上推广和发展射箭运动,把这个当作一个事业去做。
记者:目前国内民间射箭运动发展的情况如何?
李寅:近年发展较快,但相对还是比较小众。在2001年北京举行的世界射箭锦标赛上,国际箭联***在接受中国记者采访时对中国射箭运动发展提出了两点建议:第一,将射箭运动尽可能地引入学校体育课堂;第二,发现和培养更多的教练,指导民间射箭运动的开展。这两个药方可以说切中要害。中国射箭运动落后于邻国日韩的根本原因不在器材是否先进,甚至也不在训练方法是否科学上,而在于民间开展得远远不够。根若不深,何来叶茂?在韩国,喜爱射箭的人有几十万,在日本,也有十几万。而在人口是日韩数倍的中国,却不到几万人,只有北京、上海、广州等几个大城市有屈指可数的射箭俱乐部。这并非因为多数人不感兴趣,没有市场。而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再就是专业器材太贵。
这是一项很好的运动,民间也有需求,我们的器材销售每年递增30%左右,作为从业者,我们现在是既兴奋又焦虑,兴奋是因为射箭运动发展势头很好,大多数企业也越来越规范,焦虑是目前国内还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策支持民间射箭运动的发展,从企业的法人资质、安全规章制度、从业人员素质等多方面进行有效管理,规范行业发展。但我相信未来一切都会更好,这有赖于大家的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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