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媒体报道,一些旁听生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游学与生存的故事,读来令人唏嘘不已。我们常常感慨北大、清华的沉沦,然而在另一些人心中,这两所大学依然是高洁的圣殿,就算堕落,那也像一个穷途末路的贵族王孙,眉宇之间照样气象万千,足以吸引他们抛妻别子、不远千里前来投奔,仅仅做一个旁听生。
想起前些年,北大曾高筑栅栏,限制旁听生入内:一是办旁听证;二是收旁听费,每学分200元,每个旁听生只能选两门课;三是旁听生需出具学校或者所在单位证明,社会闲散人员没有资格办理;四是限定旁听人数,每学期仅发放200张旁听证。此规定出台,激荡满城风雷,批评声如潮涌至。不知此后是否完全落实?
报道里的旁听生,似乎并未被这张制度的铁丝网阻挡在教室之外。他们所遭遇的苦难,更多是生存压力、不融于正式大学生的孤独、知识上的落差等。报道特写了一个叫常俊曙的旁听生,每到年节,他通过写贺词的方式,以期引来更多人的关注与认同。今年所撰的元宵节贺词贴在红三楼的正门之上:“白衣裹体,丰腴有致而受享万家;肚含甘蜜,敛聚芳香而夺人鼻目。才不外露,方显内涵;貌不惊人,却致众爱……已临辛卯元夕,余致君以贺,盼君忘忧。”
喜庆背后,有一种莫名的孤独,令人想起九十多年前的一个北大旁听生,名叫。胡为雄教授曾考证,并不能冠以北大旁听生之名。由此,可联系上文,谈一下民国年间北大旁听生的制度与故事。
北大旁听生需要通过考试才能进入,自然,这考试成绩,应低于正式学生。而且,旁听生必须缴费、注册并领取旁听证后,才准进课堂听讲。学费固然不高,对于贫困者而言依然是无法承受之重,故他们只能偷听。漂泊京都的沈从文便是偷听者之一。
有这么一说:开始,旁听生若成绩优秀,可转为正式生,一样发给毕业文凭;后来,风头一转,旁听生不得改为正科生,且不得通称北大学生,均应称“北京大学旁听生”。这无疑是对某些旁听生的一个致命打击,令他们丧失了鱼跃龙门、改头换面的良机――“旁听生”三字,好比铭在额头的刺字。当然,另有一些以知识为重、以门面为轻的旁听生,却可付之一笑,所谓“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
北大旁听生需考试才能取之,偶有例外。成舍我因无中学文凭,不能报考,于是给蔡元培校长写长信,获得特许,可以同等学历报考,后来入北大中文系当旁听生。另有北大学生、书法名家萧劳回忆,说蔡元培曾批条子,准予他的同乡杜某某到中国文学门旁听。对此故事的真实性,我有些怀疑。像为成舍我开后门,尚属在规则之边缘打球;为杜某某开后门,毋宁打破了规则。
其实,若不在乎一个名头,旁听与偷听,实无区别,甚至偷听更划算一些。北大校方还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规定旁听生凭证入学。当事人冯友兰回忆:“学校四门大开,上课铃一响,谁愿意来听课都可以到教室门口要一份讲义,进去坐下就听。发讲义的人,也不管你是谁,只要向他要,他就发,发完为止。有时应该上这门课的人,讲义没有拿到,不应该上这门课的人倒先把讲义拿完了。”
当年的北大以兼容并包、思想自由著称,不至为旁听生、偷听生抬高教室的门槛。燕京大学则不然。季羡林在清华读书,到燕大旁听谢婉莹(冰心)的课,谢发现此人面生,问明身份后,便将他请出了教室。
若说旁听是一种大学传统,偷听才是最可贵的自由。很多时刻,两种行为被混为一谈,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些大学视旁听与偷听如洪水猛兽,如虚无缥缈的核辐射谣言,避之唯恐不及。我们不能说,被拒之门外的旁听生与偷听生里,有多少个沈从文与成舍我;然而,从一个大学对待旁听生与偷听生的态度,可以窥见它与它一贯标榜的自由民主等价值观的距离。
蔡元培曾问对北大办学方针的评价,李引了一句诗作答,近百年后的我们都应该洗耳恭听:胜地自来无定主,大抵山属爱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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