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与喜剧往往并不单独存在于纯粹的艺术形式中,深刻的悲剧性往往有喜剧性因素,而在喜剧性场景中又见出悲剧性痕迹。普希金认为,高尚的喜剧往往是接近于悲剧的。卓别林也曾说过“我从伟大的人类悲剧出发,创造了自己的喜剧体系。”①张杨的《落叶归根》就是这样一部亦悲亦喜,愈喜愈悲式的中国版的《美丽人生》。
喜剧是一种笑的艺术,它将深刻的内容寓于诙谐幽默的形式而实现审美效果。换言之,笑并不就是喜剧艺术,喜剧的笑是一种审美创造,“反常性”、“不协调”的矛盾是其实现笑的审美效果的喜剧性实质。因此,叔本华说:“笑不过是因为人们突然发现,在他所联想到的实际事物与某一概念之间缺乏一致性而导致的现象,笑恰恰是这种鲜明对比的表现。”②也就是说生活中主观与客观、理想与现实、愿望与结果、目的与手段、内容与形式的“反常”、“矛盾”和“不协调”经过艺术的集中与加工,这种逻辑悖理就能产生喜剧的笑。张杨说:“现在很多武打和凶杀主题都成为了所谓的贺岁电影,但我们希望有一部让大家咧嘴笑一整场的电影,而且在笑的背后是真正的人文的感动。”《落叶归根》就是这样一部从主题意蕴、人物塑造到情节设置和影片叙事全方位与整体的“反常”、“不协调”,从而让观众在或忍俊不禁或捧腹大笑中进行深思的喜剧。从这个角度说,《落叶归根》成功地实现了在笑声中赢得人文感动的艺术追求。可笑、可怜、可敬的喜剧人物
虽未有实事,但却有实情是喜剧取材之特点,然而,《落》片不仅真有其情,且确有其事。《落》片取材于真实的事件,讲述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在深圳打工的民工老赵,为了一句承诺,背着工友老王的尸体回乡安葬一路所发生的故事。重言诺、守信用、讲信义是一切道德的基础与根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言九鼎”,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千里背尸,在当下社会,无疑是不文明行为,可当其被注入了诚实守信的道德内涵后,老赵的行为便引发了人们的悲悯之情,甚至产生人格的魅力。显然,在主题意蕴上,导演通过“仗义守信”、“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等充满人文关怀的传统观念与现代文明社会的各项法律、规则、社会公德的不协调寓庄于谐。
人物性格内在的矛盾是《落》的突出特征。影片通过主人公老赵的机智、乐观、甚至乖戾,塑造了一个可笑、可怜、然而又可敬的喜剧人物。老赵经济的拮据以及人们对尸体的恐惧,使他被同车旅客白眼过,也被人骗过。然而依靠他的善良与机智,最终做到了化险为夷或绝处逢生。为了让卡车司机载他上路,他甚至请求“别把我当客,就把我当货”。一句自贬式的嘲弄,透露出人物的可笑与可怜。一路的艰辛,一路的挫折使他精神近乎崩溃,他绝望了。在山林他用各种方法自杀,可是当悬挂着的石头真正撞过来时,他又本能的躲开。这一“撞”一“躲”的动作表演,饱含着他对现实的无可奈何。
为了让自己拖着装载尸体的驾辕车跑得更快一些,他甚至与牛车赛跑,当赶牛人鞭打牛的屁股时,老赵便用手抽打自己。虽然这种行为可笑,然而,人们却为主人公出发点的善良和态度的严肃认真而敬佩。老赵终于气喘吁吁地超越牛车,又急中生智让破旧汽车轮胎载着尸体滚动而获得短暂的轻松。他那哼着***号乐曲,迈着正步潇洒行进的一幕的呈现,人物的可笑可怜就尽在其中。
正如同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可笑然而又可敬一样,观众对影片中主人公的笑是“含泪的笑”,随着公路的延伸,老赵脚步的推进,这种敬意之情逐渐升温。家乡在望,却遇到了泥石流,公路上所有的车辆与行人都停靠路旁,只有他一个人背着尸体埋头前行,此时,纵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面对这一幕,观众怎能不为之动容?然而,当他历经千辛万苦、受尽世人嘲笑终将同伴尸体背回“家”时,等待他的仍然是尸体必须火化的悲剧事实。因为主人公所犯的是一个时代的错误,他的“落叶归根”的传统观念与现代文明社会的不可实现,必然将他引向悲剧结局。如果说主人公的行为在世人的情理之外,那么他的悲剧结局却在意料之中。
目不暇接的喜剧场景
精心营造了一个个喜剧场景,造成目不暇接的艺术天地是《落》片的又一特点。
首先,车上遇劫一场戏如同哈哈镜折射着现代人畸变的灵魂。长途汽车上,劫匪被老赵背尸的仗义行为所感化,放下凶器,立地成仁。老赵使乘客的钱财和生命转危为安,理应得到大家的感谢,可那些乘客却出人意料地恩将仇报,将他无情地赶下车。这里,一方面,劫匪与老赵由敌对关系瞬间转化成“行侠仗义”的江湖朋友,但另一方面,老赵与乘客则由同一条战壕里的受害者,即刻由于险情的化解和尸体的出现而转变为敌对关系。影片通过复杂的矛盾关系转化的展示,折射、透视和影射出了普通人人性的弱点。此时观众的笑,是一种含泪的笑。笑谁,难道是笑主人公?不!更多的是笑我们自己,笑现代人的冷漠、自私。因此,此时的喜剧岂止是向观众提供笑料,它挟带着尖刻与犀利,虽不是滚雷,也是射向文明社会现代人的一枚响箭。
代人哭丧一场凸显的是现代人扭曲和畸变的心态。千里背尸的劳累与饥饿使老赵代人哭丧,这是第一层“反常”,然而,被哭对象竟然是孤寡老人举办的隆重的活人丧礼,这是第二层的“反常”。没有欺骗与敲诈,老赵不至于身无分文,不是现实中缺少关爱,孤寡老人不至于用钱来换一份虚假的眼泪,以回味远去的真情。影片就是通过这样层层递加的反常,使一股悲凉直入脊骨。
救助中心中双簧表演透露出的是灵魂迷失的现代人特别是特殊人群内心的一种漂泊感。双簧表演本身就是一种喜剧艺术。模仿领导时,拾荒母亲头戴小帽、身着肥大衣装与老赵的大手配合的装扮以及一系列的形体表演本身就是一种喜剧的噱头。而老赵在进行逗笑式的模仿后,又动情地唱起《我想有个家》,这与他扮演的领导角色是不协调的,这种角色的不自觉转换正是他作为一个流浪者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内心的漂泊感所造成的。喜剧的效果也正是在角色的不自觉转换中得以实现。违逆常规的喜剧语言
《落》片充满幽默的人物语言,令人忍俊不禁,但在笑过后却让人感到一种生活的辛酸与人生的哀伤,这种“笑中含泪”的喜剧,更让人回味无穷。如他帮别人推车,车启动后,司机开着车就走了,并没有让他搭车,气愤之余他骂道:“你缺德带冒烟儿呀,你……”这句话粗俗中带着幽默和俏皮,活脱脱表现了老赵当时既气愤又无奈的情状。在给尸体塞防腐药掰不开工友的牙齿时,他诙谐道“活着时嘴就硬……”言外之意“死了嘴还这么硬”。在告别发廊女又遇热心警察时,老赵的“我也晕车……我晕警车”这句一本正经说出的反常态的话,不禁让人哑然失笑。郭德纲扮演的抢劫者在抢劫时,面对一个想偷偷报警的人竟言,“老子最恨这暗箱操作的人!”“暗箱操作”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