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吕娜(1991-),女,汉族,山东莱芜市人,本科,单位: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小脚里头,藏着一部中国历史。”作者通过展现小脚的缠缠放放放放缠缠,通过描写靠一双小脚支持的人生命运随其小脚命运的兴衰起伏而起伏兴衰,让我们看到了中国历史上封建文化“吃人”的本质,看到了那激烈的社会动荡背后的恒常而变态的社会精神支柱。就像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所写的“从字缝里可以看出来,满本书所写的两个字是吃人”那样,《三寸金莲》中同样看到了这两个字,既有吃人者的变态心理,又有被吃者向吃人者转变时的扭曲心理。
《三寸金莲》以主人公戈香莲的性格及命运的变化为线索,写了她从对裹脚天性的反抗到顺从接受,直至坚决捍卫,她的一生就是她小脚变化的一生;同时还通过对当时男性的畸形审美心态的刻画,淋漓尽致的描绘了一幅“恋莲癖”的社会讽刺画。小说的意义不仅在于揭露了封建文化对人性的扼杀,对心灵的扭曲;还在于剖露了封建文化对人的迫力,这种迫力使被吃者转向吃人者,使丑陋与荒唐变为美的最高境地,使这种封建文化得以长期流传。作者通过戈香莲所经历的缠足人生及命运纠缠,解开了这样一种畸形的身体扭曲史何以得以传承千年,妇女们为什么千百年来苦中作乐、乐此不疲的奥秘。
(一)殉道者向卫道者的转变
三寸金莲是男性极权社会的产物,是以断丧女性的生理健康为代价来满足男性变态的审美需求。且不说男性这种审美的扭曲,就连身为受害者的女性对三寸金莲也是趋之若鹜,正如小说里所说的那样“小脚裹得苦,它裹得也挺美”,封建文化对人的迫力使人不寒而栗,它像麻醉剂一样麻醉着人们的心智,使人毫无察觉。身为受害者的女性,对缠足不是没有反抗,但这种反抗是出于天性,随着传统文化、封建礼教的逐渐渗透而慢慢变为接受,直至捍卫,既是卫道者又是殉道者。
戈香莲是作品的中心人物。出于天性,她几次反抗奶奶对她的缠脚,但当她逐渐意识到人们以小脚为美时,好强的她不顾身体的疼痛央求奶奶为她使劲裹脚,牺牲天性来换取社会的认同;嫁入佟家之后,佟家的第一次赛脚会就使她深深领教了一下缠足文化的厉害,她的地位一落千丈。求生的本能使戈香莲不得不把自己命运的转机寄托在“拿出一双盖世绝伦的小脚”上,在男性股掌的玩弄中寻求生路,通过小脚的求宠,以便更好地依附在佟忍安的身上,在佟家站起来。因此她不惜忍受初裹之苦,在重新雕塑自己肉骨的痛苦中获得生活的希望;之后,又强行命令下一代缠足并坚决捍卫缠足,同天足会进行斗争。可见她的天性、她的人权逐步被封建文化吞噬,她也逐步从“被吃者”变为“吃人者”,痛恨小脚的人最终成为维护弘扬小脚的最坚定分子。母女生离死别是最揪心的痛苦,但戈香莲宁可忍受着这种痛苦也要送走女儿,不让她重蹈覆辙,可见缠足对戈香莲带来的巨大创伤,既有身体上的,又有心理上的。但若要平心而论,戈香莲坚强、刚毅,为了出人头地,她竭思禅虑,最终成为一家之长。但问题就在于,在特定的文化环境中,一个人要成功,就必须适应、服从这种文化,按它的要求塑造你自己,这就抹杀了天性。
袁枚曾说:“习俗移人,始于薰染,久之遂根于天性。”一种东西,一旦被接受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它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即使是一种畸形、扭曲的文化,它一旦成为文化模式,便将不合理的社会行为标准化、合理化,同时又挤压着民族心理,造成缠足风习的积重难返。本来女性是直接的受害者、被侮辱者,但她们同男性一样对此趋之若鹜,甘愿以己为废疾并将自己的痛苦代代传承下去。冯骥才敏感的抓住了这一点并深入展开,是他以当代意识进行文化反省的结果。这使小说有了一个较高的思想凝聚点,并别有意味。
(二)视“腐朽”为“神奇”
清代有诗云:“三寸金莲自古无。观音大士赤双跌。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它揭露了缠足的起源是为了满足男性的审美需求。小说展示了当时男性对三寸金莲疯狂的几乎变态的迷恋,视腐朽的东西为神奇。通过人物之口介绍了缠足的历史、文化、标准等,虽过于铺陈知识,但也具有艺术效果,使那些“恋莲癖”的文人雅士们丑态毕露,揭露出他们的虚伪。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直接写小脚外在之丑,而是全力描写莲癖之丑,他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写小脚的,但是通过莲癖对小脚的玩弄及变态的欣赏,读者可以感受到缠足文化内在的丑,感受到那些“莲癖”的丑陋、虚伪的人格。
在以佟忍安为代表的那些文人中,学问最差的牛五爷、张口便道出李渔的“金莲三贵”的乔六爷不仅能把在册的“金莲二十戈”、“香莲三十六品”倒背如流,还自创“金莲二十四格”。吕显卿则在金莲由悟出了“神”韵,华琳亦从小脚里品尝出“空”味,这些都形象地反映了时尚的缠足之美是男性眼中的美,是以女性身体的摧残为代价来满足男性所要求的美。众莲癖喝酒行令时,显出他们的丑、陋、俗、***,比如陆达夫所做的诗“金莲好,入夜最销魂…”使他们的丑陋展露无余。佟忍安最大的生活乐趣在于崇拜、玩视小脚。他不仅满腹莲学经典,看到缠得好的小脚便像发现了稀世的宝贝一样两眼冒光,甚至会给儿媳妇下跪。他的家庭也由小脚造成了伦理关系的混乱,家中女性,不管辈份、身份,凡是缠出一双好小脚的,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给儿子娶儿媳妇也是出于自己对小脚的癖好,与潘妈的关系等都暴露了他人格之卑下,于是这封建礼教不仅露出了吃人的一面,而且也透出了虚伪的一面。
小说中人物最后的命运象征了这种腐朽文化的归宿――必然灭亡。有丰富学识、犀利眼光的佟忍安最终败在了半病半残、痴痴呆呆的活受手里;具有象征意义的潘妈也抱着她秘藏的几百双三寸金莲葬身火海;而戈香莲又在与女儿的较量中死去,女儿的天足是自己爱女儿的结果,但最终却成为斗争的力量,在天性与腐朽文化的矛盾中无法解脱。作者用人物命运揭示出隐藏在文化史里的道德判断。
尽管人们对《三寸金莲》从内容到形式甚至创作意***上有很大争议,但作者通过一个女人的命运所揭露的丑恶的历史,所引发的对天性、对文化的追问发人深思。《三寸金莲》中开篇便说“您还别以为,如今小脚绝了,万事大吉。不裹脚,还能裹手、裹眼、裹耳朵、裹脑袋、裹舌头,照样有哭有笑要死要活,缠缠放放放放缠缠,放放缠缠缠缠放放。”在这样一个缠放的、吃人的历史中,人的天性被抹杀、人格被扭曲,即使没有了缠足,但谁能保证人们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另一种形式的“缠足”?正如作者所说“不能叫有罪的历史轻易走掉”,我们要以史为鉴。(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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