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撷黄土高原渭水之滨一朵顶着珠冠莹莹的芬芳野花,虔诚地双膝跪地,用心灵的手插在‘世界水文化’母亲的鬓雅。啊,您是洪荒中治世先治水的女娲、大禹,您是《圣经》中的亚当、夏娃,您孕育了人类文明,您旷世伟大!”
――《陕西楞娃》
公元1882年2月20日(光绪八年农历正月初三)拂晓,李仪祉出生在陕西省蒲城县富原村的一个耕读之家。富原村在渭北旱塬的“龙山马湖”,乃旱中之旱,谚云:“龙山马湖,渴死寡妇。”李仪祉小时,家里吃水靠水窖和从洛河里担水,每个人每天的吃水都有定额(包括私塾先生)。在历史上,中国大规模的灌溉工程唯陕西为最先,郑国渠、白渠,在战乱中因年久失修,都废弃了。陕西自商周及今三千年中,凡荒年162次,水灾15次,蝗灾12次,蝗而又旱灾7次,蝗而水灾1次,其他全是旱灾。古人记载,遗漏颇多。如果由明朝至今计算,则500年中灾48见。饥馑严重程度,远如明崇祯十三年,近如清光绪三年,百姓饿死大半,十室九空,哀鸿塞途。这便是李仪祉生活的时代和社会背景,因而,是人民的尸骨、血泪哭出了一个治水英雄,一个水圣、水神。
李仪祉长着个“数学脑子”,是清光绪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同州府府考的头名秀才,后被推荐为三原宏道书院的上舍生(与于右任、张季鸾、吴宓同学),之后考到京师大学堂读书。他两次留学德国,专攻水利,学成回国,1915年在南京与清末状元张謇(时任北洋***府农商部总长兼全国水利局总裁)、许肇南(留美学生)创办了河海工程学校,张謇任校长,许肇南任主任,李仪祉任教务长,兼任出版社主任、进德部主任,并负责进口仪器,编写中文教材,还是授课最多的教授。李仪祉在河海工程学校从教七年多,培养了大批水利人才和国家水利栋梁。
公元1922年秋,北方五省大旱,身为河南省督***兼省长的胡景翼乃陕西富平人。在他周旋下,陕西成立了渭北水利工程局。陕西督***兼省长刘镇华乃河南人,为了笼络人心,接受了多病的陕西水利局局长郭希仁的极力推荐,任命李仪祉为陕西水利局局长。李仪祉到职后带领勘测队员20多人,用现代水利方法,对泾河进行了三年的勘察,制订了两套科学的引水方案。因为郑国渠、白渠在历史上屡治屡废,李仪祉要用中西结合的水利科技开创一个“万古不磨(李仪祉话)”的引水渠。(实践证明泾惠渠、渭惠渠、洛惠渠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可方案制定好后,刘镇华就是不给钱。李仪祉为要款,差点踢断了刘的门槛,却有人误认他走刘的门子,嘲笑叫他“李尼子”( 李仪祉当时叫李宜祉)。鲁迅先生到西安讲学,听说后十分气愤。他说,陕西有个李仪祉,为老百姓治水千辛万苦,可刘镇华就是不给钱。遂将他在西安的讲学费捐赠给引泾水利工程。
李仪祉于无奈之中到北京(清华大学、北大),南京、成都、重庆等全国各地讲学、筹款,呼吁人们重视农村水利。但当时的形势是***阀混战,与民生攸关的水利是被遗忘的角落,谁肯给钱?李先生说自己比和尚化缘还难。后来,陕***驱走了统治陕西七年的刘镇华,而刘镇华东山再起后,带领镇嵩***围西安城达十个月。后来冯玉祥又带兵打跑了刘镇华,李仪祉就拿着引泾***纸面见冯玉祥,冯玉祥满口答应给钱,但亦如石沉大海。李仪祉于无奈之中,以“栖栖离群鸟,日暮犹孤飞” 的心境,离开了陕西,到南方应聘上海港务局局长、浙江建设厅顾问、重庆市***府工程师等。他设计的成渝公路重庆市郊老鹰岩盘道,构思精妙,巧夺天工。继而他又设计了杭州湾新式海塘等。
华北水利委员会成立后,李仪祉被任命为***,他推荐漂亮的义妹(北师大毕业)李翥仪为秘书,同去天津上任。他勤奋考察,在黄河和河北五大河建立了水文站,并以永定河为重点,制定了彻底治理河患、根治黄河的方案。后由于受到地方势力的排斥,工作无法开展。可就在这时,导淮委员会成立,兼任导淮委员会委员长,点名李仪祉为总工程师。到南京后,他详细勘察了淮河水系――洪泽湖、张福河、淤黄河、盐河、中运河、里运河、沂河、沭河以及灌河、临洪河等,编制出导淮工程计划。但国民***府不给款,原来成立导淮委员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要回庚子赔款。李先生气愤地说,大员们同刘镇华一样,考虑的是争权夺利,而增加生产,兴修水利,减轻人民痛苦之道,无一注意者。
1930年,陕西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民国十八年饥馑,死人三百多万。此时,杨虎城将***被任命为陕西省***,南汉宸(***员)为省***府秘书长,成立了开明***府召李先生回乡治水,并任命其为建设厅长兼水利局长。杨虎城从***费中拨款40万元,又得到华洋义赈会资助60万元,完成了泾惠渠工程。泾惠渠的成功,打开了陕西近代水利发展之路,在多方支持下,又陆续完成了渭惠渠、洛惠渠工程。这些工程采用近代水利技术施工,自备火力发电,爆破开石,风钻开凿隧道,轻便铁轨运料出渣等。后来泾惠渠、渭惠渠灌区生产的粮棉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战争。1933年,李仪祉被任命为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筹备成立了黄河水利委员会,制定了上中下游并重,除害兴利兼顾的治理黄河方案,把治黄方略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李仪祉57岁逝世,当时的国民***府特令褒扬,令以公葬。文云:“陕西水利局局长,前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李仪祉,器深纯,精研水利。早岁倡办河海工程学校,成才甚众;近年于开渠、浚河、导淮、治运等工事,尤瘁心力,绩效懋著。方期益展所长,弼成国家建设大计,永资倚畀。遽闻溘逝,悼惜良深。李仪祉应予特令褒扬,着行***院转饬陕西省***府,举行公祭;考试院转铨叙部,从优议恤。并将生平事迹,存备宣付史馆,以彰邃学而资矜式,此令。”留美学者刘梦锡悼文:“大禹之后,中国一人。”唁电:“国失贤良,震悼殊深。”《大公报》、《申报》都发了悼评、社评。新中国成立后,水利部、陕西省水利厅曾多次在北京和陕西仪祉陵园举行纪念活动,缅怀李先生开创中国近代水利的伟大功绩。
李仪祉是一个具有“陕西楞娃” 禀赋、更具人格魅力的英雄。他小名叫“凉凉子”, 陕西方言是“二杆子”。 他开始上学,手里经常拄个棍儿,棍头有个铁钩。一天,到了放学的时候,他去叫哥哥回家,见哥哥正背对着翼六斤先生背书。他生了气,用铁钩从背后钩住先生的嘴,问“放不放?”那个楞娃劲儿显露无遗,让人又气又怜。在德国的一个佛学茶点会上,他见一个德国蛮子唱侮辱中国人的歌,便与之动了手,并叫板到森林中去决斗。辛亥***爆发,他手***一提,乘船回到上海练习射击,准备开往前线。他三挡康有为,保护了青龙寺的藏经。他有子龙之勇,敢闯刘镇华的十万***营,唱《老少歌》:“少莫喜欢老莫愁,人生原不几春秋,阴司塘子洗回澡,老骨头又变嫩骨头。”他因为大员的花天酒地和一夜千金,敢给顶头上司杨虎城拍桌子、摔包。
李仪祉在情感上又是个质朴率真的人。他小时不喜欢村中其他女娃,唯独喜欢东娃。他像旦丁一样9岁早恋,还写有爱情诗两首,什么吴王、西施,什么“竹马二人骑”,云云。他同家庭妇女张孟淑是包办婚姻,结婚三个月同床而不同衾。婚后18年基本在两地生活,张孟淑一直没有生小孩,直到他到河海工程学校,才将妻子接来,连续生了赋宁、赋洋两个男娃。他和妻子是中国传统的忠贞不渝的婚姻家庭。但他不是“清教徒”, 他爱过几个女人,初恋是东娃。他在德国森林里,被一个牵驴子的姑娘弄得神魂颠倒,他在日记中写道:“城中绮罗锦绣,声伎音乐,自己漠然远之,偏偏在这荒僻山中,被一个赶驴子的姑娘弄得神魂颠倒。人的灵魂总是有固有的协调性,好美色,喜音乐,正是圣人所不免,不唯不免,且更较凡俗超越一等。自己固然平庸,平时不近女色,并且对于音乐是门外汉,然而天色天籁,偶尔寓目入耳,便终身不忘。回想起来,总觉得她在眼前晃动,真该感谢此次独游了。他对于义妹李翥仪,对于刘晶晶(化名)就有超越男女、说不出,永远也不说的感情。但他是个坐怀不乱、不近女色的英雄。
中国小说协会副会长、茅盾文学奖评委李星曾评论说:“在精神上如此博大高蹈、在灾荒战乱年代为国家民族作出巨大贡献的伟人,长期以来,却被享受过他恩惠的人和他们的后代所遗忘甚至误解,实在是我们民族的巨大悲哀。”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而一个拥有英雄而不知道爱戴他的民族则更为可悲!李仪祉用一生的时间治理水患,为亿万生灵造福无数。我们应该缅怀先辈的丰功伟绩,弘扬先辈的伟大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