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走上56级台阶,林鹏松终于来到了地面。突然射过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不得不用手遮在眼睛上方。“一上来就头晕,眼前直冒星星。”在地下室时他总幻想阳光能照进阴暗潮湿的小屋,站在阳光下却又忍不住抱怨。
当在地上做蚁族成为奢望的时候,林鹏松只能委屈自己,跑到地下,当一个“鼠族”。林鹏松所住的地下室位于北京市丰台区三环新城小区十一号楼。这个本应是地下二层商场的空间被隔成117间房子,其中一个不足10方米的套间就是林鹏松和他表哥的家,也是他们从邯郸老家奔赴北京寻梦的立足之地。
北京是林鹏松心目中的圣地,从小就是。20岁时,他初到北京,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热,幻想着在这个伟大的城市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事业是什么?他还没有概念,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用再机器般无休止地蒸馒头,不用随时担心手会被卷进馒头机。
他的左手上,至今还清晰地留有被馒头机咬伤的疤痕。当时,左手手背的皮肤整个被搅烂,骨头也部分骨折。如果不是拉出来得及时,他的整个左手可能都会被馒头机吃掉。在他之后,父亲这个在邯郸市蒸了十几年馒头的人手也受了伤。受伤之后,林鹏松决定离开,到北京闯荡。父母虽不支持,却也无力阻止。
林鹏松在北京西五环外租了一间平房,每次“进城”需要三个小时,但不妨碍他梦想的起航。离开父母,他却发现了生存的不易。初中都没有毕业,又无一技之长,他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到手的工资却在负担三四百元的房租后所剩无几。随后,他曾暂时逃离北京到廊坊打工,又因不舍在今年夏天重新杀了回来。
遇到记者时,林鹏松正在北京一家公司做电话销售工作,基本工资2500元。为了工作方便,他搬来这间城区的地下室和表哥合租。每天清晨出门,他在手机闹铃中醒来,步行56级台阶才能迎来初升的朝阳;每天傍晚归来,他途经万家灯火,步行56级台阶回到黑暗中的家。
“家”不算宽敞,林鹏松住的外间摆上一张单人床便满满当当,衣物只能挂在床头的墙壁上。“家”不算舒适,整个地下空间被隔成了117间房,却只有男女两个厕位,厕所的味道熏得他头疼。“家”没有隐私,隔了三个房间的女孩子的说笑声,都会清晰地飘进他的耳朵。
但林鹏松对这个“家”很满意。“这里冬暖夏凉,位置又好,比我原来住的地方强多了。”他告诉记者。
地下室的夜晚,和普通住户的夜晚一样黑暗。林鹏松每晚都睡得很安详。
地下室的白天,却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林鹏松每天从地下室出门,都会先眯起眼睛,适应一下太阳的感觉。他说自己是这里的新住户,刚住了3个多月。
租住在这里的1000多人,早已适应了在黑与白之间的穿越。 “我们这地下室是为商场设计,楼梯宽,三个走廊,两面通风,冬暖夏凉,只剩下3间房了。这里有十多户已经住了三年多,这地下室一承包下了就入住了,一直没搬。” 房东告诉记者。价格低、上班方便,是留住住户的主要原因。同样的地段,地上一间七八十平方米的公寓,每月租金三四千元。
住的时间久了,林鹏松发现地下室上演的就是社会底层生活的情景剧。倒腾服装的,卖保险的,讲养生保健的老师,打零工的……他们大多二三十岁的年纪,平时穿梭在这个城市,言谈话语间都是数以万计的生意。潮水般涌入地下室,却为花两块钱还是五块钱洗澡而纠结。难得的休息日,他们大多会选择窝在家里睡觉。7天的国庆节假期,林鹏松就在家里大睡了4天,除了出去买方便面,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地下室。
长期在见不到阳光的地底下生活,对于居住者的精神状态也是一种挑战,很容易形成抑郁情绪。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林鹏松才约了女孩去世界公园玩儿。由于进园要花门票,他们都没有进公园。
但自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去年12月1日《商品房屋租赁管理办法》禁止“群租”后,有关部门计划在五年以后大部分“鼠族”将从人防工程“撤离”。自此,“租不起”更“买不起”的林鹏松们真的面临着无处安置的局面,而今年的《征求意见稿》的出台又进一步加快了这一进程。
《蚁族》一书作者、对外经贸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廉思曾表示,为鼠族提供保障房是一个方法,但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不如先给地下室治理确定一个长一点的过渡时间,可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中国人民大学***治系教授张鸣也曾在他的博文《面子与抹子》中提到:“消灭蚁族和鼠族,根本的办法是改善就业,以及多建廉租房(对这些没有户口的人开放)。” “把蚁穴和鼠穴给拆了禁了,等于是抹子抹平了一切。用抹子抹平,不是想解决问题,而是使问题恶化。”
无心关注专家的言论和建议,林鹏松担心的,是他能否在地下室挺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开春又去哪里安放自己的梦想与青春。
9月26日,早高峰北京堵车,不算远的路程,林鹏松要走一小时40分钟。堵车中林鹏松在公交车上小睡一觉
9月25日,林鹏松在地下室附近的小饭店和表哥吃饭。一个人的时候,他通常会到附近的菜市场买6个包子,吃免费提供的咸菜,再喝一瓶啤酒,花销控制在7元内
10月7日,北京市丰台区三环新城小区,十一号楼地下二层。今天是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林鹏松睡到11点多起床准备去吃中午饭。这个假期他在地下室大睡了4天觉,几乎没出地下室,饿了就去买包泡面吃
9月25日中午,林鹏松在看动画片,一进入地下室就没有了白天和晚上的概念
10月6日,北京市丰台区三环新城小区地下室。晾洗的衣物经常被偷,走廊里到处都写着“有监控可回放”的字样
9月25日,北京市丰台区三环新城小区,十一号楼地下二层。深夜零点多,一位女子洗完头后将头发吹干。今天是周末,住地下室的人有的可以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