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教学楼,空荡荡的。
有人蹲在教室的角落里,捂着嘴巴,抑制着哭腔。
误入镜头的少年,大概是刚刚打过篮球,额头上还挂着汗。本来想一走了之,最后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喂,你还好吧?”
最后一节班会课上,老班从上周卫生不及格跳跃性地说到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有多么令他痛心疾首,最后一锤定音,“你们把昨天的物理作业放到桌子上给我检查,没写的去后面站着。”这个叫林夏的女生貌似就是被罚站的人之一。
“老班今天有些小题大做,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啦。”
结果却不料女生哭得更加悲恸。
在多番安慰无果的情况下想起学校对面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我请你喝奶茶,你不哭好不好?”
男生含着可乐的吸管,“你好像总是一个人啊?”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却打开了女生的泪阀,然后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餐巾纸。
穿着老土,读英语的时候带着浓浓的乡音,同学谈论各种游戏和动漫的时候像个傻子,完全听不懂。
现在的生活与我之前的16年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自己逞强要来一中,如果当初留在乡下的中学,也许一切会完全不一样。
对上女生蒙的泪眼,男生想不出安慰的话。如果说女生是一本书,那么男生就是一头猪,你永远不要指望猪能够读懂书。
彼此愣了三秒,最后是女生抽回了目光。自顾自地嘲弄着,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听不懂。
“至少你还有我。”原以为是信口的承诺,迟早会变成一句空话,但是看见男生眼里的笃定和认真,内心翻涌出些许的感动。
橘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就好像整个人会发光一样。
呐,你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摘自《林夏日记》
在一次次的接触里,发现女生比自己想象的要敏感得多。会因为同学一句无心的话难过很久,也会因为一道数学题没有做对自责很久。很多小事,明明可以忽略不计,她却偏偏放在心里。有时候也会想要抛下她和她莫名其妙的忧伤一走了之,但是只要中午回到教室心跳就会明显加快,然后双脚不听使唤来到她的身边。
“呐,又找到你了。”男生越过半米高的围栏跳到天台上,扬着下巴,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自豪感。
只要中午的教室看不到林夏那一定是心情不好,如果心情不好就一定会在教学楼的天台。其实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在她身边坐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耳机线,一人一只。
“你知道么?我不怕比别人努力,我怕的是我比别人努力却依然学得没有别人好。”果然和揣测的一样,是因为上午的数学考试。
“小夏,不如你把刘海儿修一下,嗯,这么长。”男生伸出手,撩起林夏遮住眼睛的刘海儿比划了一下长度,“我觉得会很好看哦。”
林夏脸上腾起一阵热,甩开男生的手,“你神经病啊。”
之后的话题就轻快了许多,从小时候以为春夏秋冬各一年说到初中的时候以为男女生可以同寝室。两个人笑啊笑,就忘了烦恼。
其实不开心的时候,大约陪伴比安慰更治愈一点。如果我陪你一起入悲伤的河流,那么谁领你回到快乐的大道?
尔后他愈加频繁地出现在林夏的的日记里。
会耐心地为她讲解难懂的数学题,一遍一遍,却从来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下雨的时候,他送她回家。她滴水未沾,他浑身湿透;
生日的时候,他送她一件蓝白裙,又带她去剪了头发,露出清凉的双眸。他说,夏夏你留长头发吧,我觉得会很好看哦。
……
欲盖弥彰的小心思,在余温尚存的夏季发酵得越发甜蜜。越来越清晰的彼此,仿佛触手可及。
自从夏天开始就没有剪过头发,而是任由它生长。有女生说,“林夏,你很适合留长发哦。”
变化的并不仅仅只是头发。
说着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居然也进了广播站;一声不吭地拿了省级数学竞赛的二等奖;整个人变得开朗,变得自信。
连曾经对她有些避讳的后桌男生也忍不住打趣儿,诶,林夏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妹妹啊。
她抿着嘴,轻轻地笑。
曾经被身边的人嫌弃着,不讨人喜欢,更多的只是自己的臆想。从来不曾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兀自筑起的高墙,阻断了友谊。
日记本丢了。
林夏翻遍了自己的书包,同桌阮天蓝也敞开书包以示清白。最后甚至怀疑后桌男生的恶作剧连并他们的书包一起搜了,还是没有找到。
林夏日记的封面上盛开着大朵大朵妖冶的玫瑰。那么花哨的日记本,如果夹杂在课本里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后桌男生好心出主意,“可能是班里谁不小心揣错了,要不下课我让大家都在书包里找找?”
“我想起来了,好像昨晚写完放在我枕头下面了。”林夏一拍脑门,立即引来后桌男生的鄙视。
没人看见她压抑在眼底的慌张。昨晚她就把房间里里外外找过了,那时候也没有过多的担心,只当是遗忘在学校里了。
现在她最怕的情况发生了,日记丢了。如果是钱包手机之类的物件丢了,还可以像后桌说的一样大张旗鼓地在全班“地毯式”搜查。唯独这本失踪的日记本不可以。关于他的事情被她描绘得那么暧昧又直白,一旦内容泄露出去,她就很难做回自己了。
几天下来,日记失踪事件毫无进展。一方面她觉得似乎大家都很可疑,背地里悄悄议论她的事情。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每个人似乎都很坦荡。
林夏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脑子里只剩下五个字:我要完蛋了!
林夏也没有注意到那本玫瑰色的日记本是什么时候回到她书包里的。展开,内页夹着一封信。
那封信让林夏觉得安心,信里说,我会替你守口如瓶。希望你真实做自己。
是的,日记里的那个少年,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日记本的颜色有认真筛选过。玫瑰色,不真实的颜色。
其实那天她哭得梨花带雨,倒是有篮球少年怜香惜玉想递上一张餐巾纸,最后也因为同伴那句“女孩子哭起来很麻烦的”而罢休。
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天台上,说给天空听。
下雨的时候,没伞的同学和有伞的结对而行。阮天蓝问她,林夏,要不要一起。伞下另一个女生看似无意地说着,伞好小啊,我们两个都很挤了。她轻轻地摇摇头,谢谢哦,不过我比较喜欢淋雨。然后不顾众人的诧异迈进了雨里。脸上雨水成行。
又或者,在生日的时候,将存了很久的午饭钱,给自己买蓝白裙子。轻轻吹灭蜡烛,对自己说,林夏,祝你生日快乐。
没日没夜地学习,把自己深深埋在习题册里,累的时候就翻开日记,摸一摸那句“至少你还有我”,仿佛这样温暖的少年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
或许每个女生都幻想过有个白衣胜雪的少年,温柔又耐心地对待自己,好得让所有女生羡慕和嫉妒。这是女生无伤大雅的小秘密。
风把窗帘吹起,林夏恍惚看见日记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带着俏皮又温暖的笑容。
我可以编故事编得让自己信以为真,但是我不可以一辈子活在虚假的想象里。她冲他挥挥手: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