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幸福恐怕得拥有一份上档次的认知能力,它能帮你打开常人打不开的结。
引子
没见面时,只听说张聂尔生很重的病,写了不少的书,就猜想她没准是个吐血后扶丫环看海棠,朝朝暮暮地感伤,在自己的作品里吐苦水流眼泪的“林妹妹”。
未料,眼前的她着入时衣裙,化雅致淡妆,理时髦短发,思维敏捷,笑声舒朗。
知道她经历的人都明白,恐怕任何字眼都难以载动二十多年来她为活着所付出的艰辛。
造物主很公平,不会让谁只受苦,不收获
年轻的张聂尔身为将门千金,风华正茂,衣食无忧,29年前,一纸“恶性淋巴瘤”的病理报告,突然把她送到了死神面前。她被判定还有3个月的生命。
恶性淋巴瘤在她的体内肆虐着。先是脾,然后是肝,接着是整个腹腔,死神像把利剑悬在她的头上。
那年冬天,听说张聂尔因尿血进行了第十次手术,我捧了花去看她。病榻上的她脸色很难看,满嘴是术后高烧引起的大泡,人一下子全没了模样。我一下子竟找不出话来说。不料,她却先笑:“看我这样子挺吓人吧?今天早晨躺床上拿照妖镜一照,眼睛凹进去那么多,整个儿一个老妖婆!”我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你的眼睛本来就是凹进去的,属‘自然灾害’,与生病无关!”张聂尔说,她尿血已经断断续续有一年多,到最后血色素从13克掉到4克,从镜子里看自己,脸肿得简直像水里捞出来的浮尸,她对自己说:这回可能真的要死了。她说这些年来,自己在死神门前来来往往,已经学会随时准备死亡。当丈夫说这次她肯定还能战胜死神的时候,她说:“不,总有一次我会战胜不了。”
说这些的时候,聂尔出奇得平静,仿佛说的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离开她的时候,我心里沉甸甸的。
谁知,隔了两个月,我再到她家看她的时候,她竟骑着自行车出来接我,穿一件红格子上衣,脸色白里透红,整个人蓬蓬勃勃,就像京郊的春天。“你可真棒啊!”我又惊又喜,再也想不出她的病模样。“我这人命就是大,只要脚一沾地,马上就能活过来。熟悉我的朋友常说:也就是你,换个人早死掉10次了。有人干脆就叫我‘不死鸟’。“
看着眼前的聂尔,我觉得造物主很公平,不会让谁只受苦,不收获。这种收获在张聂尔身上已经演化成了一种性格,使她更坚韧、更博大,也更加潇洒。
珍惜生命每一天再也不是矫情
从上中学起,张聂尔就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孩儿。她有很好的数理化天分,一直梦想做中国的居里夫人;她热衷声名,觉得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件最开心不过的事……用张聂尔自己的话来说:“如果身体好的话,这个世界上能诱惑我的东西太多了,我肯定不知要做多少事才会觉得够本儿!”
生病以后,除了接受化疗、放疗,间隙还会听到医生护士与她的家人窃窃私语,说她还有一个月的活头或者这回肯定不行了……这样的信息不断地钻进她的大脑皮层的时候,名利、地位、金钱,渐渐失去了光泽,能活着,生命美好,对她的吸引,已经超过了所有的东西。
第一次手术后,医生告诉她可以出院了。她兴奋得几乎要疯狂,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我自由了,从此可以和健康人一样地生活了!她意识到,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对自己来说再也不是矫情,因为横在面前的事实是:你随时都可能失掉做任何事的机会。她想:我总不能空着手离开这个世界。从那时候起,她想记录些什么东西。初学写作的那些日子,充满艰辛也浸满欢乐。她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读书与写作。阅读名著时,与大师、智者的对话使她的天地变得辽阔,心灵变得丰富,对人生和社会的认识变得深刻,感受力也日渐敏锐。写作成了她生命的支点,创作的冲动与快乐扫掉病痛和死亡的威胁,使她进入忘我状态。
1989年,她的肝门被恶性淋巴瘤侵袭,入院时人已极度衰弱。医生问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情,为什么不早些入院,她说:“我在写书啊!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我必须把它完成再来,不然,它就夭折了。”医生诧异:“难道你的书比你的命还重要?”“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我病了十几年,总不能一辈子戴顶癌症的帽子,成天只想着如何保养如何长寿如何吃灵丹妙药,或者天天担心这儿长个包那儿生个瘤。只要活一天,我就想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
1995年,她的恶性淋巴瘤大面积复发,病理专家断定她的病情难以逆转。她不得不再次住院接受化疗,用药剂量大得连主治大夫都发憷。她的头发再次掉得精光,每次化疗完要呕吐七八个小时。但张聂尔不光战胜了死神,还在化疗中完成了她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叶氏父女》。
病中的张聂尔被接收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93年,她的第一部纪实文学《中国第一人》签名售书时,笔签秃了5支,一个上午就卖出去2000册。1999年,她的另一部纪实文学《风云九・一三》又在***书订货会上被订购一空。2001年,她完成了自传《拥抱生命》。
近来,她又在看《日瓦格医生》,这是最能够从内心让她感受到震撼的一本书。她说,自己一直希望能写一部类似的作品,来表现一个时代的人的命运和情怀。
张聂尔曾在一篇短文里说起“女人的幸福”。她说,其实女人的幸福不止事业成功一种。张聂尔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个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如父如兄的丈夫,每次想起病中丈夫对她的那些全心全意的呵护和照料,她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教堂里牧师对新婚夫妇说的话: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我想补充的是,女人的幸福恐怕还得拥有一份上档次的认知能力,它能帮你打开常人打不开的结,教你把失败、不幸、挫折和痛苦读懂,让你在绝境中看到希望。因为幸福和享福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享福需要大量的物质填充,而幸福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感觉,一种心境。
命运让她看到人生的全景和局限
张聂尔的《拥抱生命》,不仅是一部自传,更是一个生命的记录和告白。
命运让她看到人生的全景和局限,使她变得达观;上帝还赐她不死,让她有机会走上创作之路。
“死亡”不是轻松的话题,《拥抱生命》却丝毫没有哀伤,除了真诚、唯美,还有难得的机智和率性,它使我们的阅读充满智性的愉悦,甚至伴着惊喜。
张聂尔用敏锐的感受力真诚地还原着自己在与死神对话过程中的细节:从第一次与死相遇,曾经绝望到“身冒冷汗,手脚冰凉……最大的希望就是地球爆炸、人类毁灭,大家一起死光“;到意识到“安然地死和顽强地生,都是对总体生命的贡献”,曾经自负狂傲的她日渐宽容练达。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她热情地阅读着身边的人――父母、婆婆、丈夫、儿子,所有帮助过她的医生、护士、记者、编辑,乃至她笔下的每一个人物……在他们身上,她读出的是人性的美与善良,包括柔韧慈爱、相濡以沫、舐犊深情……这一切,使《拥抱生命》自始至终传递着浓浓的温馨和爱意。
《圣经》说: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头。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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