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当代文坛马原作为先锋文学的代表人,他的先锋创作《虚构》,为读者呈现出虚构创作的透明观看模式,让读者与他一起感受虚构作品的精心谋划。然而通过这种深度虚构的创作书写,作品显现的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虚构价值,笔者通过探讨作者的虚构策略,分析作品的虚构价值,体现一种先锋实验精神,引导读者领悟虚构中的真谛。
关键词:马原;虚构性;真实
一.别出心裁的虚构价值
中国文学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呈现出了文的自觉的发展态势。在这一发展过程中,马原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带有过度性质的作家。马原小说作为先锋派小说的开山之作,是以最具反叛性和实验性的姿态横空出世的,他的别出心裁的小说叙事方式,一度把小说的叙事形式创作和研究带到一个空前活跃的文学高地。
马原的别出心裁之处在于他特立独行的文学创新引领一个时代的创作潮流,他从文学的内部进行了突破,关注文学自身,关注文本结构,关注“怎样写”,从而开始了文学写作的新纪元。探究其中的内因,在马原身上或许存在着“影响的焦虑”,取前人之所有为己用会引起由于受人恩惠而产生的负债之焦虑,从而希望自己能够创造出自己的独特风格[1]3。马原小说颠覆传统小说叙述与确定性的联系,注重非理性、偶然性的经验,以独特的小说叙述揭示现实世界的无序性,以欲盖弥彰的虚构话语揭露事物真实的存在性。
何为虚构这样的问题,所有的答案都受着作者的种种目的的支配。也就是说,虚构的价值在于作者的最终目的。马原极其重视“虚构”二字,也重视“虚构”在小说中的实践,或许蕴含着对此前“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的批评与解构。马原追求形式上的创新,追求语言叙事转向,在叙事形式的变革上具有开拓性,马原的《虚构》无疑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文本。
二.匠心独运的叙述特色
马原小说《虚构》作为一场虚构性和制作性的盛宴,被看作是当代中国小说形式变革的最初的努力之一。笔者选择这篇文章作为解读范例,是因为它最突出而鲜明地反映出马原小说的创作技巧和特点,《虚构》的标题蕴涵强大的命名力量,马原将虚构视为叙述语言的本体特征。
(一)故事与文本的解构关系
马原从文学史演变的过程中认识到小说必须具有可读性,由此马原提出“故事规则必须恢复,可读性是小说价值系统中的第一要义。”[2]15《虚构》是马原小说技巧圆融贯通,既有读者期待的故事性,也有作者独特的叙述性,故事性与叙述性平分秋色的一部作品。首先题目《虚构》和题头就让人惊诧:
各种神明都同样地盲目自信,他们惟我独尊的意识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它们以为惟有自己不同凡响,其实它们彼此及其相似;比如创世传说,它们各自的方***如出一辙,这个方法就是重复虚构。
――《佛陀法乘外经》
这段话看上去应该是马原的虚构,笔者没有找到这段经文的出处源头,我想这应该就是马原的虚构,马原在这里通过所谓的佛教经书来传达一种佛学的境界,点出虚构的主题带有宿命性。马原改变传统成规的叙述手段,即改变了故事与文本结构的地位,在讲故事中,可他总在提醒我们故事的结构是这样的,于是读者忽略了故事本身的内容,从而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故事的叙述结构上,突出了故事虚构的过程,颠覆了故事的真实性。
马原的小说追求“真”即故事的真实性,而文本结构却呈现为“假”即故事的虚构性。为了达到故事的“真”,马原在作品中为读者提供了一些可信的细节,使读者认可这样一个故事是真实的。他提供这样一些证据:
比如这一次我为了杜撰这个故事,把脑袋掖在裤腰里钻了七天玛曲村。做一点补充说明,这是个关于麻风病人的故事,玛曲村是国家指定的病区,麻风村。
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完成作品之前所做出的精心准备,真实的体验生活,并进入特定的环境下感受生活,于是,读者认为作者所讲的故事是真实的,因为有作者本人的真实生活体验,《虚构》中对于“我”的玛曲村之行有接近历史书记员的记录,进行了看似详细可靠的叙述,这在很大程度上确立了故事的“真实”面貌。
但马原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让读者相信故事的真实性,而是在如此真实的细节描写基础上,让读者相信故事的虚构性。于是在故事的讲述过程中,作者时不时跳出来表白一番,告诉我们这个故事是虚构的。尤其是在读者紧张期待故事结局的时候,作者在文中这样描写到:
读者朋友,在讲完这个悲惨故事之前,我得说下面的结尾是杜撰的。我像许多讲故事的人一样,生怕你们中间一些人认起真;因为我住在安定医院是暂时的,我总要出来,回到你们中间。
在向读者表明心迹之后,作者又交代了杜撰这个故事的四个来源:作为新闻记者的老婆转述麻风病医院医生的话;碰巧读到法国人写的书《给麻风病人的吻》;又读到英国人写的书《一个自行发完病毒的病例》以及司机朋友搭载过的麻风村病人,这些直白的表述增加读者对故事虚构性的认可。文本故事真实性在此遭到彻底性摧毁和颠覆,因为所有关于“我”的故事皆为虚构。当读者读完这样的文字,就会对故事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对自己最初的判断产生怀疑,这就是马原的目的,让读者迷失在“真”与“假”之间,无从作出判断。
(二)独特的叙述话语
《虚构》中,作者有意混淆真实作者、隐含作者、叙述者和人物身份的关系。敢问“马原”究竟是谁?真实作者既是实际创作作品的人,即我们通常所称的生活中作家。隐含作者是“实际参与写作过程的作者的人”,是“作者通过作品的写作创造出来的一个人格”,是“作者的‘第二自我’和‘正式替身’。叙述者就是指文本中的“陈述行为主体”或称“声音或讲话者”,即故事是以谁的目光在观察,谁的口吻在叙说,既可以是隐含作者在叙述,也可以是作品中的人物身份在讲故事[3]20。
在作品《虚构》中,随着故事的娓娓道来,“马原”的各种身份得以展现。在小说的开篇作者这样写道:“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我喜欢天马行空,我的故事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耸人听闻。”这段文字中的“马原”兼有真实作者、隐含作者、叙述者和人物等各种身份。我们再看文本中的内容,“我就叫马原,真名。我用过笔名,这篇东西不用。”这里的“我”指向真实的作者,小说家马原。“我开始完全抱了浪漫的想法,我相信我的非凡的想象力,我认定我就此可以创造出一部真正可以传诸后世的杰作。”这里的“我”指向隐含作者,一般情况下隐含作者不会直接出现在作品里中,依靠读者的阅读去建构这样一个写作者。
更为有趣的是这个“我”同时又是作品的叙述者,“我没有把握得到医生的许可,我是偷着溜进这块禁地的。我事先已经听说有两个医生负责玛曲村的事。”而“我”又拥有文本中的主人公身份,是与哑巴相识较量的小说家,也是与麻风女人相爱的外村男人。最后结尾处,马原作为真实作者跳了出来直接跟读者对话,讨论小说创作的技巧以及正在进行中的小说基本构思。“马原”集结真实作者、隐含作者、叙述者和人物身份的多种混合。
这时,读者确切得知,小说文本中那个骄傲自大的“马原”其实并非作者马原,而是作为叙述人的“马原”。由此,读者开始理清作者的虚构结构,在真假变换的角色穿越中,较为理智地区分文本中的多重角色,寻求真实性。在马原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叙述人变得不真实可信,这本身就是对成规小说的一种解构。小说的叙述成为一种叙述过程中主体叙述人是不可靠的,是一种“虚构中的虚构”。
(三)虚构的归宿――梦魇
《虚构》运用空白的时间重叠错乱来强调虚构。马原在小说的开篇说:“为了杜撰这个故事,把脑袋掖在裤腰里钻了七天玛曲村”。而在第十二节中计算时间时告诉读者他过了五月一日从拉萨出来的,路上走了两天应该是五月三日,经过在玛曲村的四五日生活,离开时应该是五月七日或八日,但是他醒来后却听见收音机里报的时间是五月四日。
进入玛曲村的时间是五月三日,醒来的早晨却是五月四日。而叙述者描述的似乎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玛曲村的生活,遇见形形的村民,与古怪的哑巴较量,与温柔善良的麻风女人相恋的经历在日历上都是不存在的。“我忽然发现这等于是――写小说的这个过程和现在读这个小说的过程,和主人公在小说里经历的时间,这些却不都不存在,全部以梦的方式呈现。”[4]161
马原说自己创作《虚构》完全是在夜里,即是现实又是幻觉,具有梦魇的气质,于是作者人为地把这个故事在时间中抹掉了,让它在时间中不存在。于是这个时候,读者才真正的从半信半疑、亦真亦假的故事中清醒过来,透过虚构的故事情节,加之抹掉时间存在性的晴天霹雳,确信整个文本作者匠心独运的虚构力量。
三.慧眼识珠的阅读体验
阅读《虚构》的读者也许发现,当读者陷入叙述成规之时,作者并未鼓励读者给予所讲述故事的信任,甚至是企***控制置疑的反应。作者总是跳出来时刻提醒读者,看似真实的故事其实是有板有眼的虚构。“如果我们开始我们的轻信的投入是产生于作者玩弄的技巧,我们就会受到双重震动――不仅被作者的欺骗所震动,而且被角色的颠倒所震动:不是我们在读故事,而是作者在读我们解释我们。”[5]178《虚构》的读者在开篇轻信作者到玛曲村体验生活是真实的,叙述的故事也是证据确凿的,而结尾作者却又残酷的告知,这些故事以及结尾都是杜撰出来的。读者惊慌失措于作者的花哨技巧,同时也惊诧的发现,出于主动阅读的读者,此刻轻易变成了作者画地为牢的俘虏。
马原就是想要读者产生这样的震撼,读者的这种意识的觉醒是自觉的,意识的觉醒为深思提供了一个活动场所。而马原采用的这种具有先锋性的叙述技巧,就是“让人注意造成这种逼真效果的眼镜和框架(技巧与结构),小说家们展示了它们的迷惑力和危险的虚假性,对于虚伪的揭露把意识提升到一个更为清醒的层次。”[6]179
马原对待叙述的真实是严肃的,是真诚的。“‘虚构作品’是一种假装。但是,如果它的作者们坚持让人注意这种假装,他们就不在假装了。这样他们就将他们的话语上升到我们自己的(严肃的、真实的)话语层次上来。”[71851马原在结尾处在此强调文本的虚构性,只是从人物和书本中汲取有关麻风病的相关知识,并未真正的去过玛曲村,就是让人们注意到这种故事虚构性的假装。读者们能否有这样一种意识的觉醒,祛除文本伪装的外衣,慧眼识珠的透析所存在的真实性。
如此花费心思的马原努力的揭示虚构背后的真实,文本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亦真亦假的故事也就有一个完满的结局。眼睛是最大的纵容,看见的真实也许并未真,就亦如虚构也许并未假。欲盖弥彰的虚构需要智慧与勇气,双重的虚构否定表示真实的肯定,马原在用心良苦地解读真实。
参考文献:
[1] 哈罗德・布鲁姆.影响的焦虑 [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1992.
[2][3] 张俊芳.马原小说论 [D].山东:中国优秀博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硕士).2009.
[4] 马原.虚构之刀 [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1.
[5][6][7] 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作者简介:李莹(1989-),女,汉族,黑龙江大庆人,黑龙江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