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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近出版的《才女书》,收录了五四以来的百位女性作家的百篇散文,顺手翻去,好像跟随这些女才子们在时光隧道中来往穿梭,沿途风景佳妙,每一处都值得流连。作为一种满含主观意识的文体,散文总是最能体现书写者人生体悟的文字。一本女性经典散文集,着实是一部中国知识女性的心灵成长史,而其中的种种感受,今天的我们依然可以与之共通。
《才女书:百年百人百篇女性散文经典》,去年8月由汕头大学出版社出版,三位编者分别是桂苓,刘琅和王冰,三人皆为文学工作者,其中的第一编者桂苓也是一位当代女作家,她自己的作品《好色》亦作为本书的最后一篇披收录。
100篇散文中有对一花一木的唱叹和千秋功罪的评说。也有对情动一瞥的感喟和人性刻骨的揭披。女性的柔媚刚劲、旷达世故、华美素朴的不同文风尽情展露,透过挥洒灵动的文字,书写者的人格风致和人生感悟跃然纸上。
哭与笑的禅
石评梅是为一人哭,冰心是向所有人笑,感召她们的。都是爱的力量。
石评梅和冰心被辑入《才女书》有着典型意义。两个同时代的才女,一个在26岁的花样年华早逝,另一位整整走过了一个世纪的风雨,而两人生命中的痛楚与欢欣,都源自爱的力量。
《墓畔哀歌》是《才女书》的第九篇散文,它是石评梅的悼亡散文诗,是她写给生死爱侣高君字的。她痛悔没有在对方生前接受他的爱,只能用悼文慰藉他的亡灵,所以倾注了全部才情,通篇字字泣血,让人柔肠寸断。石评梅在高君宇墓前痴痴地呼唤“我爱”,直到“吻遍了你墓头青草在日落黄昏”,却只听到“深夜长空有孤雁哀鸣”,唯有高歌痛饮,希望“醉卧在你墓碑傍,任霜露侵凌吧!我再不醒”。这位五四后活跃在文坛的冷艳才女,在新文学的星空绽放过令人瞩目的光辉,却在26岁时患脑炎离世。朋友依照她的遗愿,将她葬在陶然亭高君字墓旁。人们痛惜的同时,也为这对恋人终能相依相守感到安慰。
《才女书》所录冰心的《笑》是她的成名作。那个时候20岁的她是带着纯真的心灵和温柔的笑靥走上新文坛的。《笑》中,冰心精心布局的三个微笑场景,都有花相伴,都是亲切的人儿,三幅画面叠加,人世间的善和美便“融化在爱的调和里”,让每个看到的人心生温暖。冰心有着深厚的古文功底,又接受了西方教育,所以她的文字中既有旧诗韵味,也借鉴西式句法,锤字炼句不拘一格,被称为“冰心体”。本文是“冰心体”的第一次亮相,马上轰动文坛,被认为是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统一。沈从文说,冰心文字中透出“对人生小小的事情,一例俨然怀着母性似的温爱”。用她自己的话说, “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愤青”是一种天分
既是《才女书》,就绝对少不了这三个人:苏青,张爱玲和朱天文。她们的文章里,才华有多耀眼,世态就有多苍凉。由此可见,愤青通用于所有年代。
人都有不世出的才华。都符合“成名须趁早”,也同样有着愤青特质。张爱玲曾说,把女作家按档分的话,唯有跟苏青归在一起她是同意的。想来如果她晚生40年,也会欣赏朱天文。
苏青的文字向来是坦白的。那些裸的直言相谈,绝无忌讳,犀和J得像个男人。本书所选她的《谈男人》一篇就是其中的典型,她直接剖白了两件大家都不愿承认的事,即“没有一个男人不好色”以及“没有一个女人不虚荣”。以至于张爱玲不得不夸她“是高等调情的理想对象,伶俐倜傥、有经验的,什么都说得出,看得开”。她的观点大胆出位,却又颠扑不破,很多直到今天还具有指导意义。比如“女子的爱情成功了就用不着事业,事业成功后更得不到爱情”,“性心理可以解释人类一切行为的动机,假如认为下流,则其人便不足与谈了”。的确,男女之间总有太多的幻想,往往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如果都能像苏青那样思考,生活会不会简单些呢?
《天才梦》几乎是张爱玲散文的代名词。毫无争议地入选《才女书》。小资或文学青年感叹于“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的精准和哀凉,把它当成压卷之作。《天才梦》算得上是张爱玲极少数直接以自己为主角的作品,“我从小被目为天才……我发现我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点。”她在文章中写到自己在与他人的交往空间中总是寸步难行,母亲曾用两年时间教她洗衣、煮饭、看人睑色,但以失败告终。到底人世间还是公平的,我们要求她才情恣肆,惊泣鬼神,就不能再要她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朱天文得以被彼岸的我们知道,多半源自她给名导演侯孝贤编剧的诸多优秀电影。被誉为“张腔胡体”的朱天文甚为低调,极少在媒体露面,大家只能在文字中“了解”她的故事,那么《才女书》收录的《花忆前身》是篇不可不看的作品。朱天文少时极爱张爱玲,直到读到胡兰成的《今生今世》,遂从张身边彻底叛逃,拜在胡兰成座下,一生无悔。《花忆前身》是朱天文对这段心路历程的白描, “前身”,即是胡兰成和25年前的自己。她在书中描写了初读胡兰成的感受――“石破天惊、云涛海立,非常非常悲哀”,“很忏悔以前‘为什么只看张爱玲,不见胡兰成’”。之后胡兰成对朱天文的才华赞赏有加,师生之缘有若前定。胡兰成对朱天文的影响太深,甚至有人说,不读胡兰成,就不会读懂朱天文80年代以后的作品,也有人总结朱天文是“张腔胡体”。如今,胡师作古多年,朱天文的作品也从早期的青春写作到近期的后现代社会观照,才女永远不会止步于一条道路。
生命以不同形态存在
三毛说自己是“不死鸟”,龙应台向苍穹问“此何人哉”,席慕蓉努力品尝每天的滋味,生命是多么永恒的命题,活着的和死去的人,都在其中。
20多年前三毛去世时,大陆读者刚刚看到《不死鸟》,很多人叹息,那么沉重的爱与责任也拉不住她往生的脚步,难道这真是一条对她来说比较快乐的路吗?“我是没有选择地做了暂时的不死鸟,只要父母不肯我死去,我便也不再有放弃他们的念头。”这是她曾经的承诺,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有人说,死是文学家最浪漫的想象,但喜欢三毛的人宁愿相信,她已然化作永恒的不死鸟,守护着爱她的人。
从《野火》起,龙应台就用匕首投***般的文字,向世俗宣战。她是女中鲁迅,笔尖直指中国人的劣根性,笔端流露着忧国忧民的情怀,至于后来从***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旁人看来,她的心里应该被民生疾苦装得满满的,再没什么空地了,《才女书》辑选她的一篇《彼黍离离》,展示了她的真实境界。在一个夏夜,孩子们都睡了,电话也安静下来,龙应台推开门走出去,向麦田,向草原,向星空,向宇宙,放声道“彼黍离离”,霎时和三千微尘融为一体。这时她才知道,心里有天地,才装得下人民。
席慕蓉的散文与诗一样,温厚深沉,谱上曲的话,都应该像草原上放歌的长调,悠远得让人安详。《才女书》选录的《生命的滋味》便是足以在人生交响诗中最后登场的那一篇。 “生命里充满大大小小的争夺,包括快乐和自由在内”,这是大背景:“如果我能够学会了真正爱我的生命,我必定也能够学会了去真正地爱人和爱这个世界”,这是小前提。在这种对生命的敬畏下,席慕蓉以哲人的语言唱出了所有人的希冀: “让我知道,整个人类的生命就有如一件一直在琢磨着的艺术创作,在我之前早已有了开始,在我之后也不会停顿不会结束,而我的来临我的存在却是这漫长的琢磨过程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点,而我的每一种努力都会留下印记。请让我,让我能从容地品尝这生命的滋味。”
诚然,百年中的才女名篇,远不止《才女书》中所选,百人百篇,更多的是象征意义,让人们关注女性的精神世界,从她们身上汲取人生才智和生命光辉是实。《才女书》以五四时期第一位用白话文写作的陈衡哲做开篇,也是同样的用意。这位现代中国知识女性“第一人”,值得我们用心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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