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中国女性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以小说《饥饿的女儿》享誉世界文坛,被称做“脂粉堆里的英雄”。最近,她再推新作《好儿女花》,该书带有半自传的性质,其中“二女共事一夫”等情节,使人们对虹影的婚恋生活高度关注……
十八岁解开身世密码,
“饥饿的女儿”心碎离家
很小的时候,虹影就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是一个特殊孩子。
虹影的母亲怀过8个孩子,死了两个。虹影是幺女,但母亲从不宠溺她,管束极紧,但有时又“关爱”有加,像对待一个来自家串门的客人一般。父亲平时沉默寡言,对别的孩子,一动怒就会抡木棍或竹条,但对这个小女儿格外仁慈,从不指责。
12岁那年的一个雨天,虹影怯生生地站在母亲面前,欲言又止。母亲说:“怎么还不走?学校已敲过头遍的上课钟了。”虹影拽着书包,战战兢兢地说:“全班就我没缴学费……”母亲看着她说:“刚缴过学费,怎么又要缴了?”“那是上学期。”虹影的声音不大,但脸已涨得通红。母亲半晌没作声,突然斥责道:“你有一口饭吃就得了,还想读书?我们穷,挨到现在全家都活着就是祖宗在保佑。你以为三块钱学费是好挣的?”这种数落并不陌生,每学期虹影都要听到一次。她知道,只有自己哭起来后,母亲才会拿出学费,而对姐姐哥哥们,往往又是另一种态度。虹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把书包紧抱在怀里,蹲在门槛边,咬着牙,死命地忍着眼泪:“当初你就不应该生我……”
在那些成长的岁月里,母亲与虹影之间就像砌了一堵厚厚的墙。她和母亲都不知怎样处理彼此的关系。只有一两次,她看到过母亲温柔的目光,可惜这目光常常一闪即逝。
18岁那年,虹影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秘密:她一直叫着“爸爸”、打心眼里尊重和热爱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她的生父!
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虹影的心境起了很大的变化。从小到大,虹影总是不理解:为何这个家给她的阴暗总是多过温暖?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个中的原因。
刚满18岁的虹影,没带任何行李,离开了那个从未给过她安全感的家。
挽救破败爱情,
爱在哪里盛开
离家后的第二年,虹影参加了高考,被一所轻工业学校录取了,专业是会计。
春节的时候,母亲往虹影的学校寄了一封信,里面夹了钱,还附了一张纸条:“六六,回家来过年。”就这么几个字,歪歪扭扭的,“家”字还少了一撇,但能看得出写信人的诚心。虹影收下了做路费的钱,但没回家,也没有回信。
在学校的那段日子,总有一种声音在虹影的心中响起:“你必须背对你的过去,背对那个家。”她开始埋头读书,同时还不停地写诗写小说,靠稿费维持生活。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南方各个城市冒出很多的地下诗人、画家、小说家,南来北往到处窜。虹影也在这批人里面胡混,每天都酗酒,过着“虚幻”的生活。一天晚上,虹影又在小巷子里呕吐起来。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正要擦嘴时,却意外发现上面印着一首诗。读完这诗,虹影觉得就像是专门为她这样绝望的人写的。
几年后,虹影竟奇迹般地遇见了那首诗的作者――赵杨(化名)。他非常优秀:中国莎学专家卞之琳的第一个研究生、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比较文学博士、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授……1990年,离异后的他从伦敦回到北京,想找一个中国人结婚。
当时,虹影也在北京,一个相熟的老师安排他们见面。
赵杨身体结实,显得高,戴着一副考究的眼镜,透出一种知识分子气质,一直注视着虹影。他大她20岁,但一点也不显老。面对自己心仪已久的人,虹影既激动又紧张。她提起那首诗,赵杨笑着说:“你看,我们注定会见面。”5分钟不到,他又非常唐突地问:“你愿不愿嫁给我?”虹影啥也没说,只是开心地笑了。
3个月过后,虹影在英国嫁给了赵杨。婚礼当晚,他们俩就“约法三章”:双方有绝对的自由,不是对方的奴隶;同时,经济分开,不让婚姻变成爱情的坟墓。
1996年,虹影怀孕了。赵杨说:“有孩子很麻烦。你受不了当母亲的苦,我们花不起这时间,也负不起当父母的责任。”虹影没有选择的余地,做了人流手术。
做完手术当天,赵杨就飞到上海与前妻见面,虹影的母亲对此非常不满,但啥话也没有说。仅有一次,虹影听见母亲在叹气:“有孩子,一个家才是家。没孩子,两个大人是两条随风飘的影子。哎,六妹心本就苦,不多说了。”当时,虹影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母亲说,但怎么也开不了口。
听了母亲的建议,虹影将三姐的女儿接到了英国,过继到赵杨名下。后来,三姐因故受了重伤,虹影就把她也接来英国疗养,却没想到,这事竟成为一个伤痛的来源――三姐和赵杨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相爱了。她哭、她闹、她威胁丈夫要跳车,可所有的反抗只让赵杨的“免***力”越来越强。
一次大吵之后,虹影吞下了半瓶安眠药,幸亏被人及时发现,才捡回了一条命。自此,虹影定期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的一句话深深地震撼了她:“可怜的孩子,你得走出家,或许你可重新找到自己。”于是,虹影给自己的身心放了一次长假。她乘坐“欧洲之星”,从伦敦到巴黎,在那儿和老朋友见面,然后又乘火车到了慕尼黑,坐在宁静的湖边,喝着冰啤酒,看野鸭展翅掠过水面。而这个时候,她的丈夫与她的三姐,正在伦敦的家中过着只差名分的夫妻生活。
终尝幸福滋味,
母亲在天堂对她微笑
2000年,虹影到北京居住,决意远离那让她伤心的一切。
接下来的一年,她的小说《K》在国内一家杂志刊发。一位老太太在英国控告虹影,说该书侵犯了她已故母亲的名誉。赵杨说,想赢这场官司很难,因为原告有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就是赵杨发表在报上的文章,认为虹影写的就是她的母亲。若赵杨不是虹影的丈夫,这条证据就不成立。赵杨对虹影说:“我们一起写信给英国法院,赶快申请法院下离婚文件,等这场官司过了,我们再重新结婚。”当时她非常苦闷,一心想结束这场官司,于是同意了。
开庭时,虹影拿着离婚证书,原告果然不再纠缠了。官司结束后,赵杨再也不提复婚的事。3年后,虹影郑重提及此事,赵杨的态度和当初完全不同:“我想现在有必要对你说清楚,你没有权利指责我,我们早就不是夫妻,法院也下过离婚证书。”
虹影听了,浑身冰凉:“那以前你怎么说?”
“我不记得以前说什么,再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的口气一点也不含糊。
缓过神来后,虹影才发现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在赵杨的心中,他与虹影早就分手,但一直不点明,是觉得还需要她。
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虹影的心彻底死了。
为了缓解心中的痛苦,虹影把母亲以及二姐两口子接到北京住了一段时间。一天早上,虹影带母亲去雍和宫烧香。出来之后,两人坐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母亲吃了一口虹影买的雪糕:“真好吃,甜得顺,多像一个苦命人,苦尽甘来。”母亲没看她,又说:“我的六姑娘,你还好吧?”虹影鼻子一酸:“妈妈,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当时,她多么想伏在母亲的膝头,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但她没有。
也许是虹影的顽强感动了上苍,一个叫“W”的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
W是英国人,个子偏高,50来岁,喜欢开玩笑,是一个老牌英国公司在中国的总代表。他忙着做生意,同时又抽出时间写小说,这让虹影非常佩服。W从心底里欣赏虹影,迁就她、包容她、尊重她、爱她。遇见W之前,虹影十分悲伤,随时准备与这个世界说再见。有了他之后,虹影变得沉静,眼睛里有一种火焰在隐秘地燃烧。
但好景不长,2006年10月25日,虹影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她火速回到重庆,但仍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这么多年,她与母亲之间的那堵墙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她在心中嘶吼:“妈妈啊,你不能走,我不要你走,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啊……”
经过这么多生命和情感的死亡之后,虹影很想拥抱一个孩子。世事是如此奇妙,就在虹影失去母亲的那一年,一个小天使来到了她的肚中。虹影摸着隆起的肚皮,倍感温暖。她终于不再狂躁、不再纠结,从小就渴望的爱和满足,正一点点实现。
在北京一家私立医院,虹影生下一个女儿。孩子的脸很像虹影的母亲――她的外婆,有着高高的额头、妩媚的嘴唇。虹影又一次流泪了。
2009年8月,在意大利的小镇福祈,虹影嫁给了W。在一个美丽的露天公园里,虹影穿着洁白的婚纱,牵着女儿西比尔,在音乐声中,在朋友和家人的祝福中,缓缓地走向那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降临的男人。在虹影眼里,赶来庆贺的人群变得模糊起来。她感受到来自心灵最深处的幸福――那洒在脸上的阳光,一定来自母亲在天堂里最温柔的注视。■
(责编 深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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