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诡异的白脸人、幽暗的舞台、远离尘世的神秘感，不知道日本歌舞伎表演大师坂田藤十郎在中国的这次巡演能不能改变很多中国人对于日本歌舞伎的这种印象。
和服术屐、白发童颜、面如满月、发际线很高，76岁的坂田藤十郎不化妆站在那里，已经有种特别的味道。此次松竹大歌舞伎近松座在中国的巡演，选择的剧目是《倾城返魂香》和《英执着狮子》两部。《倾城返魂香》是号称“日本莎士比亚”的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的名作之一，表现了夫妻之爱所创造的奇迹；《英执着狮子》则是异常华丽的歌舞伎表现舞蹈之美的名作。
“我在前年继承了向往已久的坂田藤十郎的艺名，袭名以来，这是首次的海外公演。”2005年12月，坂田藤十郎将自己的艺名、始于其祖父的中村雁治郎改为坂田藤十郎一200多年前上方歌舞伎著名的演员坂田藤十郎。当年，这是震动日本歌舞伎界的一件大事，为此，坂田先生还进行了长达一年的袭名宣传公演。
只有两三次能画出漂亮的眉毛
“歌舞伎演员并不唱，日本的女形是通过非常优美的动作和抑扬顿挫的道白来表现内容，而演唱则由长歌来完成，演员全神贯注塑造人物形象。”为了解释歌舞伎与中国戏剧的不同，坂田藤十郎先生的两位弟子：中村雁成和中村扇乃丞现场演示了歌舞伎的化妆技巧。这个场景即使在日本也难得看到：一个男子，如何变身为一个女形的完整过程。
光头、气宇轩昂的中村雁成在《倾城返魂香》里饰演勇猛的武士，在《英执着狮子》里则饰演柔美的侍女。他先是上身，涂上一层底彩，底彩如果上得不好，白粉就很难附着，所以他涂得很细致，很费时间，特别是在有胡须的地方涂抹得格外仔细。为了突出鼻梁的挺拔，白色的底彩要先从鼻尖开始细细涂抹，再用红色底彩在眉眼处晕染开。用近似肤色的油彩把原来的粗眉完全掩饰掉，然后戴上白色的服帖头套，才开始正式涂白粉。涂抹白粉的厚度让人吃惊，与粉刷墙壁差不多，他先从颈部开始刷起，涂抹出颈部的优美线条。
“刷墙”工程除了脸部和颈部，还包括手、脚等一切会露出来的地方。这时能隐约透出之前所上底妆的淡粉红色，眼部的化妆是只在眼角、眼尾扫上红色油彩，红色眼妆是歌舞伎女形化妆的一个重要特点，越年轻颜色越红，年龄越长，眼妆颜色越厚重，中老年女人就变为烟色、茶色。口红也因角色需要而在颜色上有所变化。在所有的化妆程序中，眉毛是最难也最精心的部分，婚后的女人不画眉毛，牙齿要涂成黑色。
中村扇乃丞介绍说：歌舞伎演员每个月表演25天，只有两三次能画出漂亮的眉毛，心情有任何焦虑或是紧张都会有影响，把眉毛画得左右高度不一致，或是立起来。所以他们化妆时都不打招呼、不说话。
化完妆，中村雁成开始着装和戴假发。有三个服装师帮助他，一套绚丽夺目的服装有5公斤之重，但他笑着说：“这不算很重。”他的假发2公斤左右，算轻的，坂田藤十郎在《倾城返魂香》里的假发有5公斤之重。着装之后的中村雁成，从一个英俊的男子变成了樱桃小口的娇羞少女。
“女形”的社会变迁
在《英执着狮子》里，中村雁成和师兄中村扇乃丞有一段舞蹈：两人在春光明媚中翩翩起舞。一转头、一抬手，一侧步，雍容优雅，茫然的表情有一种脱离尘世之感，两个人步态婀娜、和谐对称。“歌舞伎没有女演员，只有女形，有各种历史原因，是在各种压力下形成的，有一个辛酸的成长历程。”中村扇乃丞这样讲述女形的来历。
歌舞伎的创始人是日本关西岛根县出云大社的女祭司阿国，为了募集木殿的修缮费，她来到京都，改革了“念佛舞”，加入简单的故事情节，作为一种演艺公开表演，在京都、大阪等地引起强烈反响，是当今歌舞伎的原型。京都、大阪一带的“游女”受其影响组织了许多“游女歌舞伎”，同时也从事活动，于是德川幕府于1629年禁止女人演戏。一些剧团开始以年轻貌美的男子扮演女角，产生了歌舞伎中的“女形”，称为“若众歌舞伎”。
后来，“若众歌舞伎”的青年男子演员深受武士阶层喜爱，经常发生同性恋情，时有殉情、私奔等社会轰动事件发生，1652年再度禁止“若众歌舞伎”。剧团们又把青年男子演出改为成年男性演出，于是出现了“野郎歌舞伎”，也就是现在日本歌舞伎的原型。歌舞伎从此改变了以容貌诱惑观众的做法，转而追求演技，逐渐发展成专门由男演员演出的纯粹演艺。
歌舞伎女形的“美”里，包括比现实的女人还有女人味儿的纤弱、可爱。演员要尽心研究如何让自己更女性化。为了走起来像女人，要反复训练以腿裆夹纸走路；为了练溜肩，要训练一边收拢肩胛骨，一边下压肩膀；为了看起来更苗条，平时要随时注意站立的角度。而身穿歌舞伎沉重的服装，更需要相当好的体力。
舞蹈之美没有国界
像中国的京剧一样，在日本，理解和观赏歌舞伎的年轻观众也越来越少。因此，日本文化艺术界曾提出过歌舞伎改革的问题。
坂田藤十郎说：在东京国立剧院，初中毕业，就可以在这里参加为期两年的研修培训课程。在京都、大阪也有专门的学校培养歌舞伎演员的歌舞伎塾，培训包括长歌、舞蹈、伴奏等，除了演出人员外，还培养茶道、花道人才。
日本歌舞伎演员为世袭制。演员父子，代代相继。《倾城返魂香》就由坂田藤十郎与儿子中村雀同台演出，父子演一对夫妻。坂田藤十郎将妻子阿德的巧舌能言、献媚、自嘲、无奈，中村雀将丈夫又平的执着、鲁莽和因口吃而来的委屈、怨急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剧中阿德的一句台词是：“他是口吃，我是饶舌，真是天生一对，对吧?”很有点无奈的幽默感。
日本歌舞伎的舞台布景非常讲究，既体现日本的花道艺术，又有旋转舞台和升降舞台，千变万化。《倾城返魂香》的舞台布置是竹林篱笆草屋，幽雅素朴，而《英执着狮子》则是樱花和流云背景，素雅清丽。
坂田藤十郎在《英执着狮子》里，前半部分饰演一个美丽的女孩在春日翩翩起舞，服饰奢华而沉重，曳地几尺的裙裾让行动都变得异常困难。藤十郎的动作和步履缓慢沉静，旁边不断有人帮他整理复杂的服装和道具，字幕提示：“当他们不存在”。
剧中经常有一些台词会涉及到中国文化，如“你的笔迹如王羲之般有力”，“借樊哙和张良的勇猛和智慧，助我凯旋而归”，让中国观众发出会心的笑声。但中国观众对于歌舞伎艺术的了解很少，加上语言的障碍，是否真能理解他们要表达的丰富内容?藤十郎先生对此很自信：“这是一种可以也心灵相通的艺术，男女之爱、夫妇之情、舞蹈之美没有国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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