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系“二奶”关系的不是感情而是物质条件。阎婆惜想摆脱二奶的名分,还想享受不劳而获的生活,这是悲剧的根源。宋江在本质上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当阎婆惜一再将他推向法律审判的边缘时,身份、地位、经济乃至生命都面临着颠覆性威胁的宋江,选择了一条相对低成本的灭口路径。阎婆惜寓言的最重要的寓意是:任何畸形的开端,必然导致畸形的结局。
阎婆惜出落得“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星目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而宋江年及三十,“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身躯六尺”,“面黑身矮”。经济基础决定个人的生存条件,而个人素质决定对生存方式的选择。漂亮的阎婆惜不愿意继续流落江湖唱她的小曲儿,而宁愿委身面貌丑陋的宋江,肯定是被宋江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打动了。阎婆的外交辞令是“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与他作个亲眷往来”。我推测,无依无靠的娘俩看中了宋江的物质条件。由此,引申出了“二奶”第一定律:贪***虚荣。
王婆第二天就来找宋江,把阎婆惜娘俩的意思说了。刚开始宋江不太愿意,后来王婆反复劝说,宋江也就答应了。对于以后阎婆惜的出轨,施耐奄是这样解释的:“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使***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既然“不十分要紧”,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呢?我以为,宋江内心是愿意接纳阎婆惜作为自己的“二奶”的,所谓的经过王婆的“撺掇”,其实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半推半就的假象。和其他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一样,宋江在获得一定的***治和经济地位后,内心开始了对非常态生活的追求。由此,也引出了“***”第一定律:寻求刺激。
阎婆惜和宋江结合半个月后,就拥有了唱小曲儿时所没有的生活条件,打扮得“满头珠翠,遍体金玉”,享受到标准的“二奶”待遇。宋江虽然没有妻小,属于钻石王老五,但阎婆惜绝对不是宋江明媒正娶的妻子:第一,没有举行仪式,相当于未婚同居,法律并不承认;第二,从未踏进宋家门一步,只是“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对于阎婆惜来讲,她过的是“笼中雀鸟”的生活,这是“二奶”第二定律;而宋江则过着“金屋藏娇”的日子,这是“***”第二定律。两个人就这样过着畸形的感情生活。
宋江与阎婆惜只存在同居关系,宋江从没爱过或者是喜欢过阎婆惜,当然阎婆惜也没有喜欢过宋江,这样的生活注定无法长久。正由于阎婆惜是“二奶”的身份,所以宋江根本就没把阎婆惜当回事。开始还有点新鲜感,“夜夜与阎婆惜一处歇卧”,蜜月期过了,刺激度没了,“渐渐来得慢了”,“半月十日,去走得一趟”,甚至“几个月不去”。这就是“***”第三定律:厌烦冷落。而“二奶”第三定律也出现在了阎婆惜身上:精神匮乏。阎婆惜一边享受着富足的物质生活,一边也咀嚼着贫乏的精神生活。“水也似后生”的阎婆惜,越来越讨厌又黑又矮的宋江。所以,阎婆惜在扮演“二奶”角色的同时,开始暗渡陈仓,有了自己的所谓爱情,对象是宋江的同事张文远。“阎婆惜自从和那小张三两个搭上,并无半点儿情分在这宋江身上。”对于这顶绿帽子,宋江并不以为然:“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所以,张文远的第三者插足,并没有像今天很多类似问题那样,演化成争风吃醋的情杀事件。
直到宋江的公文包落入阎婆惜的手中,阎婆惜寓言才显现出血色,“二奶”与“***”定律才变得沉重。其实,即使没有公文包做引子,阎婆惜寓言也会向悲剧的情节过渡,只是因为宋江落下了公文包,悲剧的高潮才提前到来。宋江的哥们晁盖等人,因为抢劫当朝太师蔡京的生日礼金,被全国通力缉拿,由于宋江通风报信才得以逃跑。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晁盖在梁山上站稳脚跟后,派人送来了100两黄金(按粮价约折合40万元人民币)和一封“感谢信”。尽管宋江只收了大约5―10两,要命的是装“感谢信”和黄金的公文包,不小心落到了阎婆惜手里。如果被阎婆惜交到官府,宋江将面临刑狱之灾。
宋江和阎婆惜的关系已如水火,如果不是王婆从中调解,两个人恐怕连面都懒得见。宋江和阎婆惜见面了,但他应了“***”第四定律:授人以柄。也许他并不知道这样一个道理,到“二奶”那里过夜,是不能带重要物件的。阎婆惜早就想敲宋江一笔和张文远双栖双宿,拿到了这封“感谢信”,等于攥住了宋江的命根子。争取到了谈判主动权的阎婆惜,要求宋江答应三个条件,演绎出了“二奶”第四定律:敲诈勒索。阎婆惜做了宋江的“二奶”,相处时间长了,应该对宋江的为人有所了解,同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在一起生活,远比和小白脸在一起要危险得多。既然阎婆惜选择了物质的鱼翅,就不应该再奢望感情的鲍鱼。阎婆惜现在既想要钱,还想获得爱情,似乎已经沉醉在自己虚幻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想象敲诈一个串通巨匪的人的后果是什么。其实,已经厌倦了与阎婆惜保持包养关系的宋江,答应得也很爽快:“休说是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也依你。”
这个时候的阎婆惜,已经被兴奋的血液冲昏了头脑,她紧紧攥着那封“感谢信”,提了3个条件:第一,争取婚姻自由,让宋江拿还典身文书,允许自己改嫁张文远,并写下不来骚扰的保证书,宋江很爽快地答应了;第二,保护财产所有权,“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都归自己,也写下不准讨还的保证书,宋江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就这两个条件而言,阎婆惜显得很有经济头脑,也有法律眼光,既为自己今后的生活保障了基本条件,也避免了今后可能出现的产权纠纷。但要命的是第三条,她要宋江把那100两黄金贡献出来。事实上,尽管这100两黄金宋江没有照单全收,但凭宋江的家底,也能拿得出来,况且宋江也答应了阎婆惜的要求。以他的为人,也不可能在乎这点金子。但自以为得计的阎婆惜,就是不依不饶,还拿报官来威胁,就是这一点要了她的命。
维系“二奶”关系的不是感情而是物质条件。阎婆惜想摆脱“二奶”的名分,还想享受不劳而获的生活,这是悲剧的根源。宋江在本质上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当阎婆惜一再将他推向法律审判的边缘时,身份、地位、经济乃至生命都面临着颠覆性威胁的宋江,选择了一条相对低成本的灭口路径。阎婆惜寓言的最重要的寓意是:任何畸形的开端,必然导致畸形的结局。这也是“二奶”和“***”所共同拥有的第五定律。宋江忍下了阎婆惜给他的绿帽子,并不代表这个又矮又黑的押司是个窝囊废。阎婆惜显然被未来的憧憬迷住了双眼,像宋江这样一个在当地有影响和势力的人物,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栽到一个“二奶”手里?所以,不管我们现在是否认为阎婆惜是个受害者,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阎婆惜的个人素质也就是她的贪婪与愚蠢,促成了自身的毁灭。已经走投无路的宋江,将刀刺入了阎婆惜的脖子。
写到这里,忽然感觉有点悲哀,因为我发现,历史和现实中一幕幕的血腥,好像从来没有阻挡住那些欲望的脚步。
摘自新华出版社《帝国潜流――水浒灰社会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