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小鹏的学历,真让他父母骄傲,他是北京大学学生。但是很可惜,大二那年,他被劝退了,原因是门门挂红灯,旷课一学期。他创造过连续一个星期在网吧奋战的记录,如果不是父亲找到他,他的记录很可能还要继续下去。
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是班里尖子生、教师心中的好学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大家羡慕的对象。到了北大,宿舍里6个人,两个是省级状元,一个是全国状元,还有一个是国际奥数冠***保送生,他只是他们学校的状元而已。
那一年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他发现原来自己其实很平庸,无论相貌、性格,乃至连以前引以为傲的学习,也变得非常普通,甚至跟不上其他人的脚步。过去都是别人来问他问题,而大学里他经常要问同学问题。
因为他是北京人,普通话不错,被老师拉进话剧社,但是公演时,因为他说错了一句台词,引起哄堂大笑,小鹏蒙了,接下来他一句台词都记不起来,整个戏砸了锅。当时他站在舞台上,下面的嘘声和笑声让他永生难忘。下了舞台,老师把他狠狠骂了一通。从此,他就像《狂人日记》里的狂人一样,整天都觉得别人在说他,笑话他。
他干脆泡到网络里,在那里,只要你肯投入,你就是那个世界的霸主,你就可以拥有过去的一切荣耀和尊严。他不是一个上了一学期课老师还叫不上名字的普通学生,他还是那个受人瞩目的明星。
父亲给学校领导跪下来企求他们给一次机会。领导说“现在他这种状况,给他多少次机会,都没有用了。”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就很注意培养他对是非的判断,父亲还经常和小鹏一起辩论,但是现在他已经辩不过小鹏了。
小鹏说:“我没有网瘾,如果我想控制自己,一定能控制自己。”这不过是他想让自己自圆其说而已。
回到家,他依然如故,父亲砸过他的电脑,也狠狠打过他,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个听话的乖孩子了,他把菜刀放到自己的手指头上,如果他们不给他买电脑,他就剁下去。父亲不信,他毫不犹豫地剁了下去,多亏母亲扑上去推了他一把。刀划过他的胳膊,那道殷红的伤口让父母妥协了。
“我给你买!”父亲心都碎了。
当小鹏父母找到我的时候,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出门了,他的世界,只有网络。父母都已经下岗,为了继续养孩子,他们只有到路边卖报纸,贫寒的家里,最高档的电器就是那一万多的台式电脑了。
听了小鹏父母的哭诉,我知道,网瘾只是表面现象,小鹏遇到的真正问题就是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以前他评估一个人的标准就是成绩,现在那个对他非常有利的价值判断,却成为否定他的根据。他被自己否定了,所以他选择了回避,选择了虚幻世界。实际上,网瘾只是一个结果,而原因其实在网络之外。
我先让小鹏做了个小游戏:想象自己一手拉着一个非常大的氢气球,一手拎着一个巨大的秤砣,坚持一分钟。一会儿,小鹏一手上一手下,分得越来越开。这说明他是个很敏感的人,非常容易受到暗示。
随着一阵悠扬的乐曲,小鹏紧张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我让他想象自己漂浮在云海中,这时候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什么。
小鹏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一个场景,他坐在教室里,身边的同学看着他窃窃私语。他感觉身上很冷,非常难受,因为他们一定在嘲笑他。我说:“你经常看一眼别人,然后不说话,别人也会觉得你在想别人的坏处。”
他立刻激烈反对:“我没有这样做,我是个正直的人。”我问:“你觉得被冤枉了,那么你为什么要冤枉别人呢?其实他们也不一定在背后说你什么,他们可能在做自己的事情。”
小鹏低头沉思。
我问小鹏最想做什么,他说想做一个成功的老板。我知道,说服他最好的方式,就是让10年后的老板小鹏和现在的小鹏进行一次对话。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泪流满面。
我等他情绪平复以后问:“10年后的小鹏都对你说了什么?”
小鹏眼眶湿润了:“他说,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压力也很大。你是最优秀的,没有你今天努力,就不会有我的出现,所以你一定要努力!”
我告诉他:“其实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到的一切,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是,这没有关系,你生存的意义在于发现自己优秀的一面,而不是要把别人比下去。比你同学优秀的人肯定还很多,如果这样想,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和你一样郁闷。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平常人,但他们也活得很快乐,你喜欢看人物传记,你发现没有?越是伟大的人越把自己看得很普通。越想把别人比下去的人,生活得越痛苦。承认自己比别人差是一种智慧。”
小鹏说:“我明白了,我应该懂得欣赏自己,而不是把快乐建立在炫耀上。”
小鹏最终成了一家公司的销售员,工作虽然辛苦一些,工资也不多,但起码,他开始了脚踏实地的生活。每个人都应给自己放个长假,虽然有时放的时间长了一些,但是能想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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