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符先生(1914–2000)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的道教学者,也是道藏学研究的开拓者。他以现代科学观念与方法,继承传统考据学之长,成为“我国第一个阅读全部道藏的学者”。①他的著作《道藏源流考》及增订版,“被学界公认为道藏研究的开山之作,饮誉海内外”。②他探索性地开展对中国炼丹史和炼丹术的研究,著《道藏源流续考》和《中国外丹黄白法考》,在中国外丹黄白法的研究上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受到海内外学界的高度评价。
陈国符先生出生于书香之家,从小就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功底。他在《自传》中说:“我自幼喜欢博览诸书”,“知识范围:文史、戏曲、碑帖、营造学”。1937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化工系,1942年获德国达姆施塔特工业大学工学博士学位的他,成为我国第一批留德工学博士之一。回国后,先后任国立西南联大、北京大学、天津大学教授,是我国著名的纤维素化学家和教育家。
陈先生对道教的关注,源于他所学的化工专业。1936年,还在浙江大学化工系学习的陈先生,便经常阅读有关炼丹术的文章。当看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戴维斯教授撰写的《中国炼丹术》一文后,便将其译成中文,发表在当年的《化学》杂志上,引起了国内学界的关注,也从此和《道藏》研究结下不解之缘。1942年到西南联大任教后,陈先生得以系统接触《道藏》,“始得见如此卷帙浩繁之《道藏》,即监察到自明代以来已无道士能读《道藏》,故如此浩繁之《道藏》,实为未开垦之广大学术新园地,即决心研究《道藏》”。③
西南联大、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的《道藏》,原为清华大学所有,1943年归还龙泉镇清华大学文科研究所。于是,自年初开始,陈先生每周一半时间在城内西南联大授课,一半时间就去清华大学文科研究所继续研究《道藏》。面对浩繁的《道藏》,他毫不畏惧退却,反而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毫不犹豫地研究全藏。正是由于当年的刻苦攻读,为他后来进一步开展《道藏》研究打下了扎实基础。
1946年秋,西南联大迁回北平和天津后,陈国符在南京资源委员会任“技正”。④在此期间,他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金陵大学***书馆翻检全国方志,摘录道教研究资料。1952年冬,天津大学成立,陈先生调入化工系任教,继续对外丹黄白术、道教音乐、宫观、道派、医药、人物传记等进行深入研究。1983年初,他应邀前往澳洲堪培拉澳洲国家大学讲学,并为该校亚洲研究院中文系与东方历史系师生作了《道藏经研究纪要》、《道藏经中原始自然科学史料》、《道观研究导论》等研究报告,获得一致好评。“直到他2000年8月20日逝世,国际道教文化领域的学者们一直把他仰为泰山北斗”。⑤
自1942年开始,陈先生开始研究《道藏》,并于1943年写成《道藏源流考》初稿。1946年任职于南京资源委员会期间,他经常前往国学***书馆、金陵大学***书馆与泽存书库,查阅道教名山志、宫观志及各省方志,“载录历代各道藏与道书庋藏,增入《道藏源流考》”。⑥又亲赴茅山、龙虎山、当涂、武进、吴县、上海、北京,调查收集相关资料。“凡载籍记其庋有道藏者,咸亲往访问。”⑦《道藏源流考》数易其稿,1949年由中华书局正式出版,海内外学界为之轰动。此后,陈先生继续对外丹黄白术、道教音乐、宫观、道派、医药、人物传记进行深入研究。1963年出版《道藏源流考》增订版,在初版基础上增加了不少内容,更加全面完备。《道藏源流考》一书被学界公认为道藏研究的开山之作,成为“通向道藏王国的必读之书,经典性的著作”。⑧
《道藏源流考》对三洞四辅经之渊源及传授进行了详细考证,指出“东晋葛洪撰《抱朴子》,尚未有三洞之称。至刘宋陆修静总括三洞,《三洞经》之名,实昉于此”。⑨对此,日本学者吉冈义丰认为,陈国符这一***的研究,在道教教理研究史上是划时代的成果。在对于三洞四辅经典的成书、类集、演变的研究中,《道藏源流考》整理和考证了大量道教历史人物传记,这些传记汇自各种经籍、正史和方志资料,并经陈先生详细辩证,为日后学界开展道教史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道藏源流考》对历代道教经籍的编目、成藏以及存佚情况作了考证,认为陆修静的《三洞经书目录》是“道书目之最古者”。⑩在《道藏源流考》中,陈先生还提出了修补残缺的《道藏》和再续《道藏》的愿望,称:“北京白云观《道藏》,虽经道光间修补,仍稍有缺卷。宜搜访各处道观残藏,辑印补遗。又敦煌卷子,颇存《道藏》佚书。内且有元藏中已亡佚之书。万历三十五年,距今已三百五十余年。晚出道书,道教名山志,宫观志,卷帙不少。皆宜收集校印,以成再续《道藏》。海内学者,希留意焉。”?由此可见陈先生的远见卓识。此外,陈先生还据方志记载、道门人士介绍和实地调查结果,对于明、清两代各地宫观所收藏正、续《道藏》的情况作了较为完整的介绍,为人们了解和研究《道藏》提供了诸多信息和资料。
《道藏源流考》对其所引用的各种传纪典籍的版本、源流和作者等都作了考证,为道教经典研究做了大量的基础工作。其中有《道藏》所收的《真诰》、《三洞珠囊》、《云笈七签》、《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等,也有《道藏》未收的已经亡佚的《道学传》、《洞仙传》等。在《甘水仙源录》之下,还有作者李道谦事迹的详细考证,填补了道教史空白。《道藏源流考》另有多则关于道教史研究的专题论证,如三十六部异说、方士道士术士、道及道教、道教形成考原等。这些考证言必有据、详实可靠,是道教史研究所取得的丰硕成果。
在《道藏源流考》1963年增订本中,《道乐考略稿》首次对历史悠久、意蕴深远的道教音乐进行了论述。《南北朝天师道考长编》是其中最重要部分,极大拓展了《三洞四辅经之渊源与传授》中关于天师道的内容,为天师道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中国外丹黄白术考论略稿》则具体揭示了道教的炼丹术与近代化学之间的关系,从此世人得以窥视隐藏在道教理想追求下开展的实践活动方式。
陈先生“对《道藏》研究的另一个重大贡献,就是对炼丹术的研究”。?由于所学化工专业的特殊优势,他始终把对经典的考证与具体的试验相结合,取得了开拓性的重大成绩。其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道藏源流考》增订版所载《中国外丹黄白术考论略稿》、《说周易参同契与内丹外丹》和专著《道藏源流续考》之中。另外,陈先生1997年又出版了《中国外丹黄白法考》一书,其内容虽与《道藏源流续考》有诸多相同之处,但也有一些新的研究内容,或在原基础上的修订、延伸和拓展。其单篇论文主要集中收录于《陈国符道藏研究论文集》之中。
《道藏源流续考》是上世纪70年代陈先生对《道藏》中外丹黄白术研究的重要成果,全书收入论文8篇。其中《中国外丹黄白法词谊考录》收集外丹黄白术经诀之文籍中的名词术语600余条,“对炼丹史中期极为常用的术语作出了恰切的解释,对破译炼丹术原著作用很大”。?《石药尔雅》“是一部外丹术名词小词典。作者仿照《尔雅》文体,列举各种金石药物、丹药、丹法及丹书之名目,并注释其别名异号”。?陈先生研究后对《石药尔雅》已列或未列之药名或隐名,所注涉及诸药名之出处、书题解释、造药物法之出处等进行了补注。《中国外丹黄白术所用草木药录》共收药90余味,录自《道藏》中现存外丹黄白术经诀,都是《本草纲目》中所没有的。《太清经考略》提出了《太清经》亡佚于元代之说,并指出外丹黄白术经诀大多应入太清部(亦有属于上清经者),然正统《道藏》分部混淆,几乎全部误入洞真部众术类。这种前无古人式的考证对于道教炼丹术研究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中国外丹黄白法考》是陈先生晚年出版的最后一部关于炼丹术研究的专著。1979年陈先生应邀参加了在瑞士举行的世界第三次道教国际学术会议,他以《道教与中国自然科学之相互关系》为总题目,发表了4篇论文,引起了很大反响。回国后,“陈先生对这4篇文章进行了多次修改与补充,并撰写了《词谊考释例》和《黄白术经诀研究法》、《词谊待考篇》等,构成了《中国外丹黄白法考》这部巨著”,?1997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陈国符道藏研究论文集》所收录的部分炼丹术研究论文,也是陈先生多年来潜心研究的成果。在文集附录中,收录了陈先生《关于外丹黄白法研究之简要说明》,对后世研究者很有启示。他认为研究外丹黄白法:首先要“考明词义”,即“深入思考,开始创造性研究法”;其次是“考订外丹黄白经诀出世朝代”。他还进一步指出:“研究中国外丹黄白法,需要文史与化学二方面之知识,而文史方面之知识更重要。此为一种边缘科学,仅有化学知识而无文史知识,即无力进行《道藏》中之外丹黄白经诀之研究”。?这些论述,既是一种实践经验的总结,又为后学研究炼丹术提供了一把金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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