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离散、流散和飞散是文学术语Diaspora的三个主流释义,三个词在横向上的语义差异成为其纵向时空联系的耦合纽带,也是美国移民题材小说主题嬗变的经典诠释。美国移民题材小说作为天然的多元文化载体,于边缘书写中见证历史流变,亦在流变中贯穿一种认同情愫,超越了单一性的视角,转至跨界的境地,成为美国文学的一个独特传统,也是多元文化再创造的时代升华。
关键词:移民题材小说;离散;流散;飞散
中***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15)03-0124-05
当视阈越过重洋投落于纽约港,人们多惊诧于那座闻名于世的自由女神像,然而有多少人深谙这位烙印着自由与***的美国“公民”,竟是一位来自法国的“移民”。如果仅仅将她视为法国人民馈赠给美国人民的礼物而对这两个国家的友情来激昂讴歌,又未免淡化了其身世上的某些传奇色彩。刻在其底座的诗句曾让万丁‘移民为之欢呼致敬、感动落泪,移民改革法亦曾在其脚下签署并惠及八方。“女神”落座美国之日,便与“移民”二字结下不解之缘,也成就了美国“移民国家”之名。移民作为跨国界生存的特殊群体具有空间上的二重性,即与移居国在物理空间上的接近和社会空间上的疏远,也就是萨义德所说的“处于一种中间状态,既非完全与新环境合一,也未完全与旧环境分离,而是处于若即若离的困境,一方面怀乡而感,一方面又足巧妙的模仿者”。这种若即若离、不即不离的散居窘境和“无家状态”无疑是对后殖民主义理论术语“diaspora”的经典诠释。关于diaspora的中文释义,学术界的争议方兴未艾,通常被主流广泛认同和接纳的有三个:“离散”“流散”和“飞散”。虽然有些学者对三个词未经深刻推敲地随意置换,但更多的学者已领悟到其中的些许差异,对三个词的择用也有各自的坚持。赵毅衡教授认为称作离散为好,注重离丌祖国散居海外的凄苦感。王宁教授则认为译作流散比较贴切,离散多有被迫迁移之感,而流散则可包括那些主动跨越国界的自由流动。童明教授经过思辨后认为飞散既能唤醒辞源的本意,又能体现旧词重构的新意,少了些离乡背井的悲凉,多了些生命繁衍的喜悦。然而学者们在刻意凸显横向语义范围的差异时却忽略了三个汉译词在纵向的时空联系。移民在身份认同与追寻过程中,与主流社会的关系经历了敌对冲突――适应接受――共存融合三个阶段,而离散、流散和飞散正是对上述社会关系的文学演绎。美国移民题材小说作为天然的多元文化载体,时常触及牛态、后殖民和跨性别等视阈的边缘书写,拙作期以一孔之见抛砖引玉,厘清移民主题在边缘书写中的历史流变以及在流变中所折射出的对自我身份的认同。
一、落叶归根――生态书写中的离散
作为祖先锤炼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汉字,“离散”一词较为精准地传递了美国早期移民漂洋过海、流落边疆的凄凉与焦虑,亦道出了“离恨却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的无奈。这些移民一方面不愿与过去和固守的传统决裂,另一方面其异化的生活又不能被主流社会所接纳,从而沦落为名副其实的“边缘人”。社会主流群体的歧视和偏见又不可抑制地加深了移民对移居国的愤恨和对祖居国的眷恋。社会学家罗伯特・帕克认为移民与移居国国民在社会秩序重组的进程中经历了敌对冲突、适应接受和共存融合二个阶段。其中“第一个阶段的敌对是个人的和无意识的,而冲突则是有意识的和结构性的。敌对决定着个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冲突使他在社会中有一个位置”。如此看来,允斥着沉郁和忧伤的第一阶段普遍潜藏着一种悲剧感,一种重新进行文化选择时对个人命运无可奈何的逃避.这种逃避总足带有某种冲动性,从而刺激移民回顾、追寻过去,渴望灵魂的落叶归根,也是对离散主题的激昂阐释。美国移民史上最为壮观的时期要追溯到19世纪三四十年代,数以万计的欧洲家庭被神话了的西部美好前景所吸引,举家身赴那传闻中“富饶无比”的上地,薇拉・凯瑟的《我的安东尼娅》正是以此为背景,川饱蘸深情的笔触描绘了东欧、北欧移民在美国西部的生存困境和离散情怀。所谓离散,“离”的是故上,“散”的是故人,这种对故土的铭感和对故人的缅怀也为离敞主题涂上了一层生态的色彩,因为不管是自然上的土地,还是精神上的人类,都是生态书写关注的焦点。薇拉・凯瑟)开创了美国文学史卜-移民题材小说的先河,将移民主丰流群体的敌对冲突投射于o然生态和社会生态两个方而,并贯穿《我的安东尼娅》整部小说的始末,以此凸显离散主题。
生态哲思突破了人类中心主义,建立了自己的价值立场与理论向度,在世纪之交的时代背景与文化语境下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白身的动态平衡做出了生态审美向度的思索。人不仅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还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分别对应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 自然生态体现为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生态体现为人与他人的关系。首先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这个问题上,作为移民的安东尼娅一家和代表主流社会的吉姆一家存在着霄壤之殊。小说的开始之初,安东尼娅就被幻化成“自然之神”的形象,“眼睛大而热情,亮闪闪的,就像阳光照射在树林里的两口棕色的池塘上。皮肤也是棕色的,脸蛋的双侧透着一抹浓重的红晕,棕的头发蓬乱地卷曲着。”棕色乃大地之色,池塘也是自然之物,就连蓬乱二字也透着未开荒的野性。除了外表,其内心更贴近自然,她热爱自然中的一切生灵,包括树木和动物。当她发现一只因为寒冷而奄奄一息的小虫子时,便合拢双手做了个温暖的窝,川波斯米亚语给予它充分的,小虫子嘶哑的回应声也勾起了安东尼娅对故乡那个乞讨老婆婆的怅然回忆,最后竟然把它放在头发里带回了家。薇拉・凯瑟在这里用其高超的叙事手法和巧妙的艺术形式将移民的生存窘境和对故乡的留恋影射在浑然于自然巾的比虫上,旨在暗示安东尼娅对自然的怜爱其实是移民远离故乡后的自怨自怜。与安东尼娅不同,吉姆一家对自然的态度颇为冷漠。吉姆的祖母在去菜园的路上,腰间必带着一根包铜的粗棍子,准备对付猝不及防的响尾蛇,事实上她已经打死了很多条蛇。就连吉姆也曾经用铲子劈向一条大蛇,而且在大蛇已经瘫死在地的时候,吉姆依然“为了泄愤而拼命猛砍”,直到绿色的毒液从大蛇体内渗出,“蛇的身上也发出了一股恶臭”。蛇作为白然界最具灵性的动物,在薇拉・凯瑟的笔下成为移民的象征,蛇在行动上的游移喻示移民在思想上的游离。“泄愤”和“恶臭”两个极具厌恶和歧视的词汇,不免令人联想到主流群体对移民的排斥。在吉姆眼中,安东尼娅就像只野兔,其妹于尔卡温顺得像只小兔崽,兄弟马雷兜像只讨厌的公鸡,这种用动物隐喻歧视和偏见的象征于法通过吉姆之眼多次呈现在小说的多个情节之中
如果说薇拉・凯瑟在自然生态中唱响的足“敌对”的前奏,那么在社会生态中揭开的则是“冲突”的序幕生态文学的创始人雷切尔・卡森认为征服和控制自然的观念不仅直接导致了生态危机,而且扩散到人与人关系的范畴内,与阶级、性别、种族、国家密切相关移民在新的国度里寻求身份认同时就无法避免与社会主流群体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移民自身原有的文化体系和种族观念必然与主流思想体系产化碰撞,使移民在心理上产生空虚和失落。《我的安东尼娅》在语言、文化和宗教三方面对这一冲突予以关注 移民离开故土,远渡重洋,希望在美国重建家园之时,语言成为横亘在移民与当地主流群体之问最大的阻碍,语言上的困境使他们与母语所承载的文化体系之间的联系被斩断,又无法与新的文化体系顺利接应,最终造成主流群体对移民的误读。马克雷在见到吉姆时,像一只公鸡一样喔喔喔地啼叫,动物般的叫声尢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也是对移民的表述障碍做了最无奈的诠释。而吉姆下意识往后退的行为也辗转传递r li流群体对移民的恐惧和厌恶。语言是障碍,而文化是危机,对移民来说很难忍受割断母目的文化体系,又无法适应新的主流文化体系,作为异化的他者,移民并不被主流社会所接纳。小说中安东尼娅的母亲雪默尔达太太曾回赠给吉姆家一袋晒干的蘑菇干,并炫耀地蜕:“这个好得很。你们国家没有。我老家样样吃的东西都要好些。”而吉姆的祖母却淡淡地说:“我倒是更喜欢吃我们这里的面包,小愿吃你们那种”“你们”“我们”这两个界限分明的词语将移民与主流群体的冲突和文化差异刻画得入木三分。吉姆的祖母虽然勉为其难地收下礼物,可是回到家后就把它丢进了火炉,原凶是“我是不敢吃的,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吃仟何同旧衣服、鹅绒枕头在一起收藏了几个月的东西。”雪默尔达太太自认为珍贵的食材和示好的行为换来的却是祖母的心存芥蒂和嫌弃。除了语言和文化,对灵魂进行洗涤和救赎的宗教更是两个群体泾渭分明的方向标。自从“五月花”号越洋驶入普利茅斯,信仰自由的清教徒就在美国这方土地上开始播撒火种,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忠诚的天主教徒雪默尔达先生,看到吉姆家的圣诞树后“在身上划了一个十字,默默地跪倒在树前……”吉姆一家对此的反应是“祖母担心地望着祖父。祖父在上是有点狭隘的,有时候说出话来,很容易伤害别人的感情。而祖父只是把指尖放在眉毛上,低下他那年高德勋的脑袋,以此来使气氛清教化。”如此简单的画面却充斥着复杂的对峙味道。
多元文化冲突是早期移民所要面对和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雪默尔达先生就因为不能忍受背井离乡的孤独,又无法融入主流社会的生活而选择了死亡,以此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脱离苦海找到回乡的路。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过于愚蠢,实属下策。其女安东尼娅则选择了一条另类的回归之路,嫁给了自己的老乡,和孩子们用母语交流,保留欧式的生活习惯,这无疑是在美国的大草原上构筑起一个波西米亚的王国,然而在固守母国文化的同时安东尼娅也没有断绝与世界的联系,也会礼貌性地用英语待客,借鉴美国模式教育子女。安东尼娅,一位继承了欧洲遗产的美国移民,成为薇拉・凯瑟从离散书写向流散书写过渡的里程碑。
二、落地生根――后殖民书写中的流散
随着历史的变迁,在美国,移民接踵而至,络绎不绝,不仅数量大幅上涨,族裔种类也与日俱增。这一庞大的移民群在适应美国文化之前,心理变得异常焦虑,对新环境的陌生感加强了他们对母国的依恋,民族意识不可避免地突显出来。而民族性的肆意膨胀有可能将社会问题激化为民族矛盾。所以只有适度地淡化冲突,控制敌对情绪,移民才有可能适应新的环境,进而在相互渗透和缓慢融合中,获得主流群体的记忆、情感和观念,并通过分享其中的经验和历史,最终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同,在美国落地生根。这便是帕克提出的移民国家社会关系重组的第二阶段――适应和接受,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群体间敌意的停止或冲突的中断,而是以一种潜在力量遗留下来。华裔移民作为美国社会的独特群体,缔造了从“低劣的苦力”到“模范少数族裔”的“蜕变”传奇。第一代华人移民,无论是劳工还是华商,大都与母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当他们在美国社会遭到排斥之时,便会诉诸幻想,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腰缠万贯,荣归故里,安度余生,故而总是在传统的中华文化中寻求精神慰藉。第二代华裔则截然不同。虽然其明显的华人相貌特征也使其注意到自己在美国社会中的与众不同,但他们却不愿回到中国,亦不会想到从中华文明中汲取精神力量。尽管也会感受到主流群体的排斥,但对素未谋面的中国也存在某种隔阂,所以面对歧视,他们选择加倍努力去同化,使主流社会接纳自己,有时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华人文化传统。这一“退变”显示了移民在适应主流社会的过程中显示了其难能可贵的主动性,而这一“主动性”是对移民体裁小说的经典主题――散的一种迎合。流者,动也。除了地理空间上的移动,还涉及思想空间的波动和探索。如果离散关注的是相互间的对抗,那么流散聚焦的则是彼此间的渗透。第二代华裔移民作家任璧莲将母国与移居国之间的文化张力跃然于纸上,其代表作《典型的美国佬》作为再现历史的一种语言艺术,将流散主题淋漓尽致地张扬在其后殖民书写中。
后殖民主义理论家福柯的最大贡献莫过于对处于边缘话语权力的分析。在他看来,个人不是一个被权利抓牢的预先给定的实体,个人及其身份特性是权力作用的产物。这种权利并非指向统治权的法律属性和国家机器,而是指向支配民众和具体权利的操纵者,指向臣服的形式和在局部系统运作的“权利机器”。华裔移民要想在主流社会构建自己的表述空间和话语权,就必须适时地做出一些主动的改变,达到萨义德所倡导的那样,“消除形而上学的本质主义,力求超越东西方对抗的***治立场,解构这种权利话语神话,从而使东方和西方具有对话、互渗、共生的新型关系。”《典型的美国佬》凭借卓越的金色幽默,讲述了20世纪中期一个华裔移民家庭拉尔夫・张一家在克服重重苦难和挫折融入美国社会的艰辛历程。出生于显赫的***府官员家庭,拉尔夫姐弟接受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中华文化精髓,奉行的是克己复礼、光宗耀祖的传统美德,然而炎黄子孙引以为豪的这些历史沉淀,却与美国宣扬的梦想大相径庭,成为其无法摆脱的尴尬。虽然《排华法案》早已废除,但是潜藏在主流文化中的种族偏见,却如鬼魅般在华裔移民的生存空间继续萦绕。张家人面对这种歧视,选择了适应和认同美国文化,使自己变身为更优秀的美国人,以此获得主流社会的接受。社会学家把同化分为三种类型:文化同化、结构同化和生物同化。“文化同化指一个族裔群体接受另一个族裔群体的文化特质,包括语言、宗教、价值观念、理想信念;结构同化则指一个族裔群体不仅接受另一个族裔群体的文化,而且还成为其社会基本机制的参与者,包括与其他族裔通婚;生物同化则指与另一个族裔通婚并生产,从而产生出新的族裔群体的过程。”拉尔夫一家明显属于文化同化。从意峰(拉尔夫的中文名)到拉尔夫,不只是名字的改变,也是对新身份适应的开始。拉尔夫与美国文明之父拉尔夫・爱默生同名,他是一位确立美国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也是个人主义的倡导者,可见拉尔夫这个英文符号背后承载的是对个人主义的膜拜。个人主义被认为是美国文化和身份的精髓所在,拉尔夫个人主义的萌芽始于教授皮尔斯送他的《积极思维的力量》,这是一本夸大个人主观能动性的书,拉尔夫甚至还将其中的一句活誊写下放进钱包:“基督给我以力量,通过他,我呵以做出一切。他可以做出一切!”拉尔人渐渐相信,在美同,只要敢想就没有做不成的事。于是他开始奋斗拼搏,搬进了新洋房,买了车,取得了博士学位,拿到了大学的终身教职,但一切的努力不阿是为了光耀门楣,而足为了让自己在已经世俗化了的美国扎根,享受那些梦寐以求的“幸福”,追求那如虚无缥缈的“美国梦”。贷款拥有的新房是美国消费观念的体现,汽车作为奢侈的交通工具,成为美国文化的承载,小仪仪因为美国常被称为“车轮卜的国家”,重要的是汽车所具有的流动性,成为拉尔夫一家走向美国礼会的一个隐喻。但拉尔夫一家在棒球场为喜欢的扬基队打气时,却遭观赛的美国人谩骂,轰其回洗衣店。即使是在美国已经位列中产阶级的拉尔夫一家,还是受到肤色的歧视。虽然他们表面上无动于衷,但是“他们内心在争气”,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一直追求的美国梦。如果说皮尔斯的书加速了拉尔夫思想的转变,那么格罗弗的出现则将拉尔夫推向了拜金主义的深渊。功成名就的拉尔夫在富商巨贾的格罗弗的蛊惑下,毅然决然地辞去了终身教职,开起了炸***,还想方设法地逃税,中国学者终沦为美国的拜金狂。经历了存个人主义、拜金主义和投机主义的接连蹂躏后,拉尔夫的价值观已经慢慢被同化。语言作为文化的媒介不仅是个人思维方式的体现,也是价值观的表达。在孩子该先接受哪一种语言时,拉尔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英语,并教导孩子说:“你们知道这个国家什么最重要吗?钱?在这个国家你有钱,你就什么事都能做。你没钱,你就不中用。你是中国佬!就这么简单。”后来投资失败,举家陷入困境,拉尔犬还是带回一条狗做宠物,以致妻子海伦感慨“现在,我们真的美国化了。”拉尔夫一家最终成为r真止的美国佬,但是他们所向往的美国梦终究还足一枕黄粱。妻子红杏出墙,姐姐被送进了医院,拉尔夫一家的悲剧在于完全抛弃了传统的中国价值观和道德观,盲目地追随主流文化,最终飞蛾扑火。然而梦醒时分,幡然顿悟的义岂止是拉尔夫一家,美国移民化解身份认同危机的良方就是鲁迅先生的那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靠拢美国主流社会的同时承}人自己的族裔身份,对两种文化进行有鉴别性地吸收和融合,这种念度足经过身份寻求的阶段之后的必然结果,也是一飞散主题的精髓所在。
三、错节盘根――跨性别书写中的飞散
“飞散”一同从头脑中弹出的一刹那就蕴育着一种唯荚的语境,花粉的飞散和种子的传播繁衍,其寓意丰富,诗意盎然。飞散将国家、民族、身份和文化置于跨民族的动态越界之中,并非纯正地保持家园的文化传统,而是将家园的历史文化在跨民族的语境中加以翻译,在新环境中繁衍出新的文化。民族主义和跨民族主义相互依存,相辅相成。跨民族文化形成的前提足承认不同民族文化自身的价值,而健康的民族文化也需要跨民族的视野。飞散以跨民族的气度看待民族文化,以翻译的艺术繁衍家园,它携带历史负面的阴影,却是以肯定生命的繁衍形成性格。远离家园带根的漂泊也好,携种子的花粉传播也好,真正意义是在世界中发现家园,或在家园中发现世界。全球化语境带来了资本市场的世界性拓展和科技通讯的全球性渗透,生活方式和交际模式被彻底颠覆,移民现象日益普及的同时被赋予时代性。对于新时代的美国移民而言,他们正在告别或超越单一性的身份,进入帕克浓墨描述的第三阶段――共存融合。移民和美国主流社会在经历了第二阶段的记忆和情感渗透后,开始共享彼此经验,在共生环境中,相互取舍,形成一种理想化的融合模式.进而产生出一种新的文化机制 美国移民“是多元文化的携带者,更是多元文化的传播者,他们身上的文化特征归结起来说是文化的杂交”他们被多元文化所塑造,又以自己独特的身份特质进一步塑造多元文化,形成一种错节盘根之势
斯皮瓦克在萨义德的理论基础之上,吸收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理论思想,认为“应该就整个西方话语和***治体制进行意义深远的论战和观念的全新调整,以此方式修正‘臣属’的历史记忆”。另一位重要的后殖民理论学家霍米巴巴提出了“摹拟”“混杂”“文化差异”“文化翻译”等重要概念。他认为文化身份不足封闭的、本质化的,而是在与他者的差异中建构的,通过与他者的协商、转换,形成一种具有混杂特点的文化身份。这种混杂性的身份被洞隐烛微地隐射在《中性》.书的跨性别书写中。《中性》是希腊裔美籍作家杰弗里・尤金尼德斯历经九年创作的第二部小说,也足美国普利策小说奖的获奖作品。《中性》的姗姗来迟为我们带来一部以希腊一家三代移民为背景,将家族的移民史与主人公的两性身份相结合,用崭新的基因科学去激活古老的史诗的浩荡巨著,所谓的科学,也只是附加进史诗传统的一个新噱头而已,但《中性》却借川这一噱头辗转传达了新时代美同移民身份}人同的重新审视。家族的第一代移民,主人公的祖父母因为战争被迫移民美幽,却在美国开始了两个民族在文化上的张力角逐。祖父日问在福特汽车公司做事,晚问努力学习英语,积极融入美国社会;祖母却沉浸在自己的希腊世界里,保持着传统的希腊风格,承载着民族记忆的蚕盒就是最好的例证,几经迁徙却始终保存着 家族的第二代移民,主人公的父亲作为被彻底美国化了的代表,始终追寻金钱至上的美国梦,并成功地把家从希腊移民聚居的底特律迁至郊外的白人区。而作为第三代移民的主人公因为双重性别之谜的揭开,而陷入一种无奈又貌似重生的体验,最终发现自己和整个家族始终无法逃避曾经的希腊记忆,在美国与希腊之间重新开启于自己的新身份。主人公卡尔出生过两次:第一次是1960年1月,出生在底特律的一个丝毫没有烟雾的日子,那时是一个女婴儿;第二次是1974年8月,出生在密执安州皮托斯基附近的一个急诊室里,那时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卡尔的悲剧源于家族一代义一代的近亲结合,祖父母是同胞姐弟,父母又是表兄妹,恶果最终造成了主人公基因的突变,使其成为雌雄同体的双性人。
跨性别是一种无法认同所属的生理性别,或认为牛理性别是对他们一种错误或不完整的描述,于是出现与之相逆反的社会性别属性。不管生理性别在生物学上是如何地不可撼动,社会性别却是文化建构的,不是生理性别在因果关系上的结果,也不像生理性别在表面上那样固定。虽然二元社会性别体系的假定隐含地保留了社会性别与生理性别的模拟关系,但是我们不应该把社会性别看做是文化在生理性别上所铭刻的意义。社会性别是可以建构的,需要一个隐含的能动者,一个我思故我在的主体,他以某种方式获取或采用那个社会性别。在原则上,这个主体也可以采取另一个性别,不管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是固定的还是自由的,都足一种话语,使得我们有必要在极端不对称的社会性别关系语境里,从根本上重新对身份的范畴进行思考。卡尔最初是被当成女孩抚养的,衣着,打扮,教育都被刻上了女性的痕迹,直到十四岁,他的脸上长出绒毛,嗓音变粗,作为男性的生理性别开始出现,但是其作为女性的社会性别却因为长久以来潜移默化的习惯并未消退,当他以卡尔的身份进入男厕,迎面扑来的污秽透顶的刺激性味道使他难以做出调整。虽然以男性这一生理性别开始了新生活,但是卡尔依旧是母亲的乖女儿,依旧每周打回电话,依『日倾听母亲的叨念,依旧像母女一样数落男人身上的臭毛病,卡尔终究是无法将卡利俄珀(作为女孩时的名字)的记忆从同一躯体中抽离,卡尔爱上自己女性好朋友的同时也被好朋友的哥哥所爱,一直在男女两性问游离挣扎,这与移民面对双重文化时所涌现出的彷徨如出一辙。当双性人的真相浮出水面后,卡尔选择逃离,拒绝接受手术来改变性别,更无视字典把他定义为“怪物”。他认为双性人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并坚持以其独特的原生态方式生存。卡尔对其性别的认同,也是新时代美国移民对自我身份的认同,雌雄同体暗示的则是双重文化的共存和融合,这种融合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两种文化经过渗透、杂糅而成的一种新型的混杂文化,或者亦可称作世界文化。小说名为“中性”而非“双性”,原因如是,借此非男非女的第三性将移民身份的时代特点迂回道出。
四、结语
时至今日,美国仍然是一个让许多人趋之若鹜的移民“天堂”,它有着不可再现的庞杂族群和移民历史。文学作为熏现与消解历史的载体,被认为是再现历史的最佳媒介,“移民”这一文学题材渊源于美国社会和民族形成的特殊环境,不仪成为美国文学的一个独特传统,而且也是构成美国民族性格特征和文化价值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移民作为多元文化的特殊载体,带着自身文化进人另一种文化,并发生不同程度的碰撞、混杂、融合,成为不同文化冲突与交流的先锋阵营。将移民与主流群体在社会关系重组过程中所经历的三个阶段与移民题材小说主题书写的嬗变相契合,某种程度说来,超越r单一性的视角,转至跨界的境地,于书写中贯穿一种认同情愫,而这种情愫蕴育着对自我身份的追寻和对多元文化的再创造,亦是移民题材小说从边缘书写到中心书写的时代性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