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学语文语言基础教学中,有一种成语运用的错误叫“望文生义”,即不了解某一词句的确切涵义,光从字面上牵强附会,做出不确切的解释。“望文生义”出自清代张之洞的《轩转语・语学》,成语产生时间并不长,但是仔细想想,这种“望文生义”出思维惯性产生的渊源却十分久远。翻开汉语史,“望文生义”原来也是汉字乃至汉语的一大特点。
一、“望文生义”是汉语造字的最初依据和特色
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说:“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意思是象形字依照事物本身的屈曲描摹而成。“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可见,上下是也”。意思是凭直觉,就可辨其字,知其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 ,武信是也”。利用已有的象形字,依据事理加以组合,表示一个新的意义,这就成了会意字。“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形声字由表音的声符和表意的义符两部分组成,如推、拉、招、扔都是用手作形符,表示这些字的意义都与手的动作有关。这四种造字法(“象形、指事、会意、形声”是造字法,“转注、假借”是用字方法)都有很多用意的成分,这种或多或少的表意,就有了很多望文生义的思维在里面。
但是字形的演变不断在削弱汉字字体里的表意成分,加之后来的汉字简化,更是让我们越来越在字体中看不到它的意义。所以“望文生义”的可能大打折扣。再者,由于汉字是一定历史的产物,蕴含在汉字里的意义发生变化,因此后来望文而生的意义,会跟古代有很大的差距。例如“虹”字,怎么会“从虫”?古人因为不能解释自然现象,而认为是“龙喝水”。
二、“望文生义”的语汇特征
词汇是语素(文字)的组合关联,汉语词汇是汉字对应的语素义的叠加与生成。成语作为特殊的词汇类型当然具有这样的特征。
1.语素多义性给“望文生义”提供可能。语素的多义性是语言的普遍特征,正是这种多义性特征才让有限的语素造就无限的语汇。如“首当其冲”:“冲”读“chōng”时,有12个义项;读“chòng”也有5个义项。在“首当其冲”中的“冲”意义为“通行的大路,重要的地方:要冲”,却常被望文生义为“不顾一切,一直向前:冲锋,横冲直撞”。
2.成语结构的凝固性特征。成语是人民群众在长期语言生活中,形成的习惯用语、固定词组。特殊的语境,削减了“文”与“义”之间联想的可能性,让“望文”后的“生义”往往游离于本意之外,变成语病。很多成语都有故事,或是历史事件,或是生活常识,或是寓言故事等。如果不了解背景,不了解它的渊源就很难准确把握它的意义指向。如目无全牛,语出《庄子・养生主》:“始,臣之解牛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比喻技术熟练到了得心应手、极度成熟的地步,常会误认为缺乏整体观念。
三、汉语思维的结果与延续
1.思维的经验性。经验与逻辑是人类思维活动的两种重要形式。经验包含无限丰富的感性现象,而逻辑则体现为经过抽象化了的概念体系。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则表现出对感性现象、经验直觉的特别兴趣和情有独钟,语言上的表现是汉语中保留着大量的成语,这些成语就是历史生活经验的沉淀与浓缩。很多历史故事,如“完璧归赵,投笔从戎,卧薪尝胆,四面楚歌,三顾茅庐”等;很多寓言故事,如“杞人忧天,掩耳盗铃,守株待兔,画蛇添足”等;很多传说故事,如“夸父逐日,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等,很多生活劳动经验,如“瓜田李下、亡羊补牢、囫囵吞枣、敝帚千金”等,都是以非常简单的形式,将人们的思考与经验浓缩在成语中,流传下来。所以,如果对相关的历史史实、神话、寓言的情节或历史生活背景缺乏了解而仅凭字面,就很难准确地把握它的真正含义。
2.思维形象性。如果说思维方式是分析问题、探究真理的工具的话,那么中国人最多运用、最得心应手的利器无疑是化抽象为形象的类比。如“高山流水”,故事出自《列子・汤问》:“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人们用这个成语比喻知己或知音,也比喻音乐优美,不能解释为“高山上的流水”。又如“胸有成竹”,来源于北宋画家文同画竹的故事,比喻做事之前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对事情的成功已有十分的把握;又比喻遇事不慌,十分沉着。但是在实际运用中,就真的出现过某翻译人员把它翻译成“肚子里有一根竹子”的笑话。
四、结语
成语在使用中已经凝结成为一个固定结构,成了一个可以单独使用的语言单位和思维元素。它的意义已经约定俗成为一个确定的意义,但确定不是确切,它既然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必然带有时代局限性,曲解,误解,以讹传讹在所难免,所以为了语言的发展和文化的传承,及时地规范纠正非常必要。总之,在语言和文化发展演变的大背景下理解“望文生义”,就不会是一种语病那么简单,它反过来让我们对汉语、汉文化及语言与文化之间的关系有更深一层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