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作者简介：张红梅（1985―），女，四川省广元市，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典文献学――宗教文献方向研究
摘要：诗与禅渊源甚深，夺胎换骨这一诗学理论就是源于禅学。它自产生以来一直存在不少争议，自从周裕锴先生指出了其的真正持有者是惠洪，引起了更大的分歧，但是这不能改变它出自惠洪的事实。本文就是以此为前提来论述禅学与诗论之间的关系，并且指出了夺胎换骨的两点疏漏。
关键词：诗；禅；夺胎换骨；惠洪
禅宗与诗学自古以来颇受研究者注意，尤其是禅宗里具有启发感悟作用的譬喻故事。夺胎换骨就是来自这里边的一个具有重要价值的故事。但是后人对其的评介不一，尤其是对其出处的探讨值得深思。
一、历来学者对“换骨夺胎”这一诗歌理论的评述
惠洪《冷斋夜话》“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冷斋夜话》中这段话的意思是：“换骨法”是指不改变前人的构思或意志，而创造或换用其他语言来表达；也就是《诗宪》中说的“换骨者，意同而语异也”。（《宋诗话辑佚》下册）“夺胎法”是指深刻窥探、研究前人的构思或意志，并加以阐释，使其意境更加阔达，思想更加丰富；也就是《诗宪》云：“夺胎者，因人之意，触类而长之”。
“夺胎换骨”成为评点诗歌的重要理论，但是学者对其的看法褒贬不一。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言“夺胎换骨”之妙；一类是说“夺胎换骨”之弊。前一中说法影响比较大，也是后世公认的诗歌理论，如严有翼《艺苑雌黄》说“前辈论诗有夺胎换骨之说信有之也”。［1］如《论制度题》说：
凡古来制度，古人皆曾有考究了，非待今日始见。立说当本之古人文意，则当出已见，此所谓夺胎换骨之妙。［2］
又陈善《扪虱新话》上集卷二言：
文章虽不要蹈袭古人一言一句，然自有夺胎换骨等法，所谓灵丹一粒，铁成金也。［3］
又《诚斋论夺胎换骨》举出“夺胎换骨”的例子说：
有用古人句律，而不用其句意者，庾信《月》诗云：“渡河光不湿，杜云入河蟾”不没。唐人云：“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坡云：“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杜梦李白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山谷簟诗云：“落日映江波，依稀比颜色。”退之云：“如何连晓语，是说家乡。”吕居仁云：“如何今夜雨，是芭蕉。”此皆以故为新夺胎换骨。［4］
以上所举出的例子都认为“夺胎换骨”是诗歌创作重要的理论，它可以使“世间所有好句，古人皆已道之”［5］，世间所有妙意，古人皆已言之的状况重新萌生出新的佳句与妙境。这是学习古人并以古人之精华为自己所用，所必然出现的理论。但是在学习古人的同时出现了“剽窃”、“摹仿”而没有创新的情况，所以学者对这一理论提出了批评，这也是这一理论缺陷所在。如《滹南集》四十之《诗话》说：
鲁直论诗有夺胎换骨、铁成金之喻，世以为名言。以予观之：特剽窃之黠者耳。鲁直好胜而耻其出于前人，故为此强辞而私立名字。［6］
又《修辞鉴衡》卷一之《夺胎、换骨》说：
夺胎者，因人之意触类而长之。虽不尽为因袭，又能不至于转易。盖亦大同而小异耳。《冷斋夜话》云：“规模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换骨者，意同而语异也。”冷斋云：“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朱皋逢年云：“今人皆拆洗诗耳。何夺胎换骨之有？”［7］
以前的学者无论推崇还是批驳“夺胎换骨”，他们的立足点是有各自的道理，是分别从正反两方面论述这一诗歌理论。“夺胎换骨”就是刘勰说的“宗经”的必然产物，也是创作论的必然阶段，所以它是文学实践基础上必然出现的理论，同时也是指导文学创作的理论之一。
二、“夺胎换骨”的争议补论
1.“夺胎换骨”的出处问题。
现在学界认为“夺胎换骨”的最早记载来自于宋代惠洪的惠洪《冷斋夜话》卷一《换骨夺胎法》。略有不同的是，在惠洪的《冷斋夜话》中表述为“换骨夺胎法”，而没有表述为“夺胎换骨”。虽然他们的实质是相同的，但是需要讨论一下“夺胎换骨”这种表述的最早出处。
从现今流传下来的文献来看，有二种现象：一种是在引用这段话时指出“夺胎换骨”是出现在《冷斋夜话》中黄庭坚说的，这也许就是认同周裕锴先生等少数学者的观点，如宋吴曾《能改斋漫》卷十、元王构《修辞鉴衡》卷一之《夺胎、换骨》等，其实这就有一个疏漏，那为什么黄庭坚集里没有此说（周裕锴先生对此进行过严密的考究）；一种是在引用时指出“夺胎换骨”是黄庭坚提出的，这是大多数学者的观点，如宋王《野客丛书附》、清潘永因《宋稗类钞》卷二十、莫砺锋等。
2.惠洪《冷斋夜话》卷一《换骨脱胎法》的断句问题。
惠洪《冷斋夜话》卷一《换骨夺胎法》：
山谷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
周裕锴先生在《惠洪与换骨夺胎法――一桩文学批评史公案的重判》中已经指出，对这段话的断句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关于其作者的二种说法：一说认为黄庭坚提出“夺胎换骨”说（历来学界认同的观点）：
山谷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
一说认为惠洪提出“夺胎换骨”说（周裕锴先生及少数学者的观点）：
山谷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
周裕锴先生论述的十分的严密［8］，他并且提出了夺胎换骨之说是来自惠洪而非黄庭坚。
从以上这两种现象可以说明：一是没有明确指出“夺胎换骨”这种表述的最早出处；二是历来对“夺胎换骨”出处的争议点就在于对文献的断句上，但是彼此都有偏颇。笔者认为夺胎换骨应是来自惠洪，但是最早是出自谁这是有待考证的问题，而且后世对《冷斋夜话》中的断句划分都是理解者得一种合理的假象，可备一说。
三、“夺胎换骨”与禅之关系
“夺胎”佛教术语，具体是指海印禅师夺胎之事［9］。宋释道谦编《大慧普觉禅师宗门武库》载：
海印信和尚,嗣琅琊,桂府人也。住苏州定慧寺,年八十余。平日受朱防御家供养,屡到其宅。一日朱问曰：“和尚后世能来弟子家中托生否”师微笑诺之。及归寺,得疾,数日而化。其迁化日,朱家生一女子。圆照本禅师时住瑞光,闻其事,往访之。方出月,抱出,一见便笑。圆照唤云：“海印,尔错了也!”女子哭数声化去。
“换骨”是道教术语，是说吃了丹药之后就可以脱去凡骨凡胎达到羽化登仙的境界。如南唐沈汾《续神仙传•王可交》：
一人曰：‘与酒吃。’侍者泻酒，而樽中酒再三泻之不出。侍者具以告。道士曰：‘酒是灵物，必得入口，当换其骨；泻之不出，亦乃命也。［10］
又《唐武宗会昌五年》：
上饵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上自秋冬以来，觉有疾，而道士以为换骨。［11］
“夺胎换骨”虽然不是源于文学理论，但是它被文学理论所吸收、发展，最终成为指导诗歌等文学的理论。从“夺胎”的语源意义上来看，已经把诗歌与佛学联系起来，并且成为塑造新的诗歌意境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也可以看作是佛教“转生”术语，在诗歌创作领域的运用，来共同达到脱变，创造出各自的新（佛教是新生，诗歌是新的意境、思想与文句，故称为新），并且是超越的新的一种理论。
四、总结
夺胎换骨在中国文学与文论史上以来一直存在着不同的争议，尤其是贬驳之声不断，并且他们普遍认为这是黄庭坚提出的史学理论。然而少数学者认为这不是黄庭坚的诗学理论，而是惠洪的诗歌理论。这个争议一直持续很长时间，但自从周裕锴先生系统的论述了夺胎换骨的渊源是来自佛教的禅宗故事，并且很精确地判定夺胎换骨在黄庭坚的文集里没有出现过，后人依据惠洪的《冷斋夜话》里的记载是断句错误。所以本文就是建立在周裕锴老师应经论定了夺胎换骨不一定是来自黄庭坚，最有可能是来自惠洪的基础上，指出前人的褒贬评论，更重要的是补论了周裕锴老师没有论及到的两个细节，然后指出夺胎换骨的禅学渊源。
本文论述夺胎换骨就是肯定了这一诗学理论最有可能来自惠洪，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后人争论的关键点不在于它批评的是哪些诗学内容与态度，并且把这一理论紧紧束缚在诗论范畴，没有切实地联系其禅学在其产生的过程中的重要意义。本文简单地论述了后人对夺胎换骨的观点、对夺胎换骨的争论补正以及与禅学的关系三个方面，这三个方面互为基础，而且是彼此更为深刻的根源所在。（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参考文献：
［1］ ［2］［3］［4］［5］［6］［7］［10］［11］均见［清］纪昀等总纂.台湾商务印书馆编审委员会主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北市：台湾商务印书馆发行，民72-75［1983-1986］.
［8］ 周裕锴.惠洪与换骨夺胎法――一桩文学批评史公案的重判.文学遗产，2003.6.
［9］ 周裕锴.“夺胎”与“转生”的信仰――关于惠洪首创作诗“夺胎法”思想渊源旁证的考察.成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