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岐的生平与家世
安岐(1683-约1745或1746),字仪周,号麓村、松泉老人。安家原為朝鲜人,随高丽贡使到北京,加入旗籍。其父安尚义,曾是权相明珠的家臣,后借助明珠的势力在天津、扬州两地经营盐业,数年之间便成為大盐商。在扬州,清代盐商著名的有“北安西亢”之说,“北安”指天津的安氏,“两亢”指在扬州业盐的山西亢其宗及其家族。扬州今仍有安家巷,与准提寺相邻,其因為来自朝鲜半岛的盐商安岐家居于此而得名的。
清初放宽海禁,各国商品源源不断涌入天津。津沽首创日光晒盐,使盐产量空前剧增,一批盐商成為富豪。天津出现了中国最早经办汇兑的票庄和近代银行,成為全国举足轻重的金融中心。富甲一方的盐商急于改换门庭,他们筑造园林,延揽有名才士,吟诗作画,使天津成為全国书画施展才华的乐园。
因安岐富收藏,精鉴赏,所以天津、扬州两地的收藏家们经常求其鉴定书画,古董商们也争着与他做生意,其中有不少罕见的作品。安岐择其精美,汇录于《墨缘汇观》一书。该书有乾隆七年(1742)自序和直隶总督、大收藏家端方序。《墨缘汇观》(成书于1743),全书六卷,所录基本為作者藏品。间有部分是為其朋友所藏,求其评鉴者,择其别精的一并载入。所录书画作品始于魏晋,终于明末董其昌。编排先书后画,分正录和附录。正录部分载录较洋,附录则很简练,内容有题识、印章。对宋以前作品则常作考证、评论。汇录法书始干三国魏钟繇《荐季直表》、西晋陆机《平复帖》,止于明代董其昌;名画始自东晋顾恺之《女史箴***》、隋代展子虔《游春***》,亦止于明代董其昌。正录记叙纸绢、作品内容,凡名人题跋、收藏印记、装裱、纸绢、尺寸等,一一毕举,使后人得据以考察真伪,间作考订,并论书法、画法,续录仅载标题,略记大概。安岐治学严谨,鉴别认真,叙述简当,為同类书中精审之作。
安岐的书画藏品来源,在《墨缘汇观》一书中有比较明确的出处,主要是来自清初其他书画鉴赏家的藏品,最多的是来自梁清标家族的,如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宋代燕文贵的《溪山楼观***》是梁清标从众多宋画中精选而入藏的,后来也被安岐收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另一件藏品《宋人秋渚文禽***》是经由梁清标准确的鉴定后人藏的,后来也到了安岐手上。梁清标曾经收藏过的赵孟舨的《洞庭东山***》(现藏在上海博物馆),后来也到了安岐手上。
其他的则是来自曹溶、宋荦、孙承泽、耿昭忠等家族,也有来自南方中心的一部分书画藏品。如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沈周的《画庐山高***》曾為耿嘉祚藏,后归其子耿继训,后到了安岐手上而入清内府。上有耿氏父子藏印12方,安岐收藏印1方。
此外,安岐还有一部分书画藏品是来自卞永誉。如收藏在北京故宫的(传)董源《潇湘***》原由卞氏收藏,后转到安岐手上;上海博物馆藏的唐代高闲《千字文卷》有卞氏收藏印,另有安岐的两方收藏印,说明也是安岐从卞氏家族中获得。
二、安岐的书画鉴定水平
安岐在《墨缘汇观》显现出诸多的考证功夫,如指出了元代周密《云烟过眼录》中著录陆混《捕鱼***》為金代明昌时的作品為误,特别是纠正了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一书著录的谬讹尤多。今天回过头来再看他的书画鉴定,他对晋唐、宋元时期的书画藏品的鉴定方法在其《墨缘汇观》中一目了然,总结起来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在鉴定方法上,强调以实物鉴定為主,鉴审其质地、书法、画法、收藏印章、有无前人著录、装裱情况,品相如何等,比他之前藏家要细致一些,所以他鉴定的准确性要高得多。
(二)依赖前人鉴定结论较多,主要有明代董其昌、陈继儒、项元汴、王世贞、王世懋、张丑等有名书画鉴赏家的,清代则更相信孙承泽、梁清标、曹溶、宋荦等几位清初大鉴赏家的眼力。
(三)另外一个较為明显的特征是:安岐更注重对董其昌以前的鉴赏家的考订,这不同于其他清初的鉴赏家。
(四)注意对照古人的文献,尤其是涉及到记载藏品书法的写法、画法的明显特征等,都能一一考虑到。
(五)对有争议的书画鉴定意见,则将不同看法并列起来,再进一步谈自己的鉴定意见。
三、安岐对晋唐时期藏品的鉴定
安岐对晋唐时期藏品的鉴定,主要体现在他对书法的鉴定功夫上。他对书画的质地、书法种类、文字内容、何人收藏过、何人题跋过、其可信程度如何,都加以细查后才做出判断。如他说晋代陆机《平复帖》牙色纸本,“此贴大非章草,运笔犹存隶法”,“此卷予得见于真定梁氏”,后又能征引董共昌跋中所说的“右***以前,元常以后,惟存此数行,為稀世宝”。陆机《平复帖》现藏在北京故宫。此贴宋代时入宣和内府,明万历年间归韩世能、韩逢禧父子,再归张丑,清初时经葛君常、王济、冯铨、梁清标、安岐等人收藏后归入乾隆内府。虽并无充足证据证明此帖是出自陆机之手,但确定為晋代书法作品的鉴定意见无疑被证明是正确的。
安岐认為是“西晋之首”的钟繇《荐季直表》原定為魏时作品,明代沈周收藏之前都定為“真迹无疑”,入清為宋荦收藏,在安岐“重价易之”后,他引用王世贞的三段跋语,并鉴定為西晋时的作品,比较中肯。
安岐鉴定书迹时,经常引用的有《宣和书谱》、米芾《书史》、《宝章待访录》、黄伯思《东观余论》、王世贞《弁州书稿》等几部重要书画鉴定书目。被视為东晋唯一名家墨迹真本的王殉《伯远帖》是流传有绪的藏品。北宋初曾刻入《淳化阁帖》,宋徽宗宣和内府收藏时,曾有徽宗赵佶题签及宣和内府诸收藏印玺,明末清初时却被割去。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董其昌于北京购得,后又经吴新宇、安岐等人递藏。安岐得到后说:“晋人真迹惟二王尚存者。”他在著录中引用米芾的看法“大令已罕,谓一纸可当右***五帖”,及征用董其昌的鉴定意见,米芾的看法是来自《书史》的。同时,他在《虞世南临王右***兰亭序》卷(此卷即张金界奴本,现藏北京故宫)一条后,对董其昌与陈继儒将其鉴定為“虞世南所书”持不同的看法,也相当正确,不过,他只说了一句:“则未敢许。”
现藏上海博物馆的《上虞帖》安岐鉴定為唐写本也是对的。此本事唐摹王羲之草书,硬黄纸,共七行五十八个字。书体灵动绰约,丰肌秀骨,远胜王右***《何如帖》。此卷為北宋内府旧藏,至今尚是原装,帖前有宋徽宗书签题“晋王羲之上虞帖”,有南唐内府“集贤院御书印”“内合同印”以及宋内府朱文双龙圆印,“***和”“宣和”“御书”葫芦印,“内府***书之印”等。明代曾藏于晋王府,后由韩逢禧、梁清标、商载、程定夷递藏。谢稚柳在帖的右上角发现有南唐的“集贤院御书印”“内合同印”,但印痕已经模糊不清了。上海博物馆用同位素“钴60”照射,奇迹出现了,果然显出“内合同印”和“集贤院御书印”两方印章。这两方印章在宋代被称為金印,而历史记载中有此两个印章的书法作品只有《上虞帖》,这一证据确定了《上虞帖》是唐代摹本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