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牌编制的村子
贾宋与河郭是河北南和县的两个大村子,贾宋在城北,河郭在城西,两村相距十余里。这两个村子不同宗族,却是世代交好,亲如一家,互称“亲戚”。贾宋人到河郭,村民问“哪个村的呀?”“贾宋的。”“原来是亲戚呀,中午上家吃饭啊。”河郭人到贾宋也是如此。
贾宋与河郭是县里有名的大镇,人口都在一万左右。贾宋分七个大队,每个大队按牌编制,有程牌、李牌、豆牌、韩牌、冀牌以及唐庄和田庄。河郭分七牌,有赵牌、郭牌、仝牌,梁牌、樊牌、卢牌和桥西郄庄。村庄按姓氏以牌编制是南和的一大特色,除河郭和贾宋,史召村也是按牌编制,牌的编制大约来自古代的木牌标识。河郭的一面令牌大旗上绣有“四牌公”三个月白色大字,令旗制作于“民国二十四年”,即公元1935年。
河郭与贾宋的世代交好以抬皇杠为纽带。据介绍,抬皇杠习俗是东汉末年黄巾***与官兵打仗时留下的。相传东汉末年黄巾***在广宗与官***大战,黄巾***部将黄龙负责在南和一带筹集粮草,俗称“黄纲”,,可郭一带的村民纷纷献粮,由黄巾***将士护将“黄纲”送到前线。运粮大队行至贾宋附近时恰巧碰上官兵,双方展开激战。
“杠”是一个小轿子,内部装的是“金银财宝”,系为金箔银箔制成。“杠”为古代的一种运输工具,其组成的队伍称为“纲”。一盘杠由杠杆、葙架、杠箱、箱环、串铃、彩花、顶旗(两个鸡毛掸子)等七部分组成,杠箱四周绘有花鸟***案,两侧有铁制响环一对,杠箱前后各有一串铜铃,其重量一般在40公斤左右。皇杠按次序排列,分头杠,第二杠,第三杠,以此类推,不能混乱,扛箱前有墨字书写标明。抬杠时,32盘皇杠,没有一定规矩,人越多越热闹,越红火,越有看头。杠夫边行进边颠劝杠杆,杠箱上下颠动,箱环有节奏地拍击着杠箱,发出“啪啪”的声响,串铃悠扬,这叫“颠杠”。
贾宋村民得到消息,手持铁耙和长***,呐喊着冲出村子,与黄巾***共同打退了官兵,保护了运粮大队,带兵的关羽被打跑,马屁股上被戳了一***。河郭村民对贾宋村民的出手相援深表感激,从此河郭与贾宋结下深厚的友谊,世代交好,情同手足。
这一天,是正月二十一日。从此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河郭村民都要备下32杠,表示送粮,32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勇士和众多村民、兵丁以示护送,到贾宋镇表示感谢援手之恩,这叫送杠。贾宋镇的人以同样的人数在五里开外的侯庄村南大板桥上迎接。两村在交接时还要举行隆重的仪式。年长日久,这种活动逐渐演变成一种民间喜闻乐见的大型娱乐活动。曾经的“黄纲”,逐渐演变为“皇扛”,“”期间改称“花杠”,现在又恢复为“皇杠”。
此项民间活动耗费巨大,通常每十年左右抬一次,上次抬皇杠是在2000年。据说当时邢台市有关部门曾经邀请河郭到市里表演抬皇杠,询问有什么要求,河郭方面说,我们去市里不要一分钱,就管一顿饭吧,大锅菜和馒头就成。领导一听满口答应,不就是一顿饭嘛!又问大约有多少人,河郭方面轻松地回答:河郭和贾宋抬杠的加起来大概万把人吧。闻者大吃一惊,发愁道・那么多人,叫我上哪儿弄那么多碗啊!
古风遗韵的传承
皇杠是一种独杆轿。杠用硬木做成,两头细,中间粗,漆成大红色,长约6米。抬杠的人,一人后仰,一人前倾,双手叉腰,脚踏鼓点,动作利索而有节奏。抬杠队讲究步伐,换肩不用手,串杠如梭,颇具技巧和功力。两侧的响环随着表演者的步伐而敲击杠箱,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在抬杠的过程中,两人要进行精彩而熟练的表演。杠头在杠夫的脖子、两个肩膀、脊背、胸前各处灵活移动。当两人都用前胸顶着轿杆时,就发生顶牛现象。北力人习惯把两人吵架顶嘴称为“抬杠”,这就是“抬杠”一词的由来。
皇杠是河郭的,谁的杠谁负责找马、驯马、骑马,一包到底。抬皇杠由河郭的赵牌、粱牌、樊牌和桥西(郄庄)等四个牌组织的,每牌八盘杠,其中樊牌是头杠,因此,头杠前头的号令大旗上写的是“四牌公”三个大字,此旗由抬杠首领保存,樊牌头杠保存杠谱,均是家族世袭,概不外传。能赶上相隔十年才进行一次的抬皇杠,人们都铆足了劲。
河郭早在正月十一日就开始起杠练杠,练一天休一天,直到正月二十日。正月二十一凌晨,贾宋村民上千人两点起床,三点集合,鸣炮出发,敲锣打鼓前去迎杠,一路途经刁庄和侯庄,在侯庄村南大板桥上恭候皇杠。双方相遇,鸣炮放花施大礼,万人跪拜,举行交接仪式,刁庄和侯庄灯火辉煌,彻夜不眠,齐聚大板桥观看“接杠”仪式。两队人马汇合一处,浩浩荡荡,鞭炮、礼花和礼炮响彻云霄,河郭村民和贾宋村民汇在一起,簇拥着皇杠,兴高采烈地奔走在旷野的大道上,直奔贾宋。贾宋村头,早有成千上万的村民在那里等候。大队人马沿街前行,在人流的簇拥下行至贾宋大桥关帝庙前停下,令旗摆动,头杠回转,其余皂杠跟随,32杠并为两列,头杠继续回转,32杠并为四列,成为长形方阵,然后落杠。按照传统仪式,河郭村民将金箔纸元宝和香火纸钱等礼物从杠箱中拿出来,贾宋村民将白金纸钱作为回赠礼品,双力交换了共同拿到关帝庙前迅速烧化,到场的两万余人肃穆地跪拜祭神。这个过程叫“祭杠”。祭杠完毕,三声铁眼炮响,起杠,烟火鞭炮齐鸣,欢声雷动,声震云霄,关帝庙前,亮如白昼,约一刻钟,抬杠转街,转着转着天就亮了。
令牌大旗指引,抬皇杠大队先到冀牌,然后到韩牌,从韩牌十字街口西行,出韩牌街依然回到关帝庙前落杠,所有人员吃早饭。
抬皇杠的行走路线是固定的,玩耍的故事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也是固定的。吃了早饭,三声铁眼炮响过之后起杠,在韩牌玩耍一个故事,叫做《里罗城外罗城》早期叫法“四门兜底”。从韩牌回来,过冀牌到李牌东头丁字街口左拐南行,过百泉河大桥,玩耍一个故事,依然是《里罗城外罗城》。然后重回李牌南北大街到关帝庙前玩花,继续朝东走到豆牌,玩耍一个故事,叫做《剪子鼓》。从豆牌大街到程牌,顺大街北行,穿过邢清公路到村北旷野麦田玩耍故事《跑巷子》。表演完毕,抬杠大队穿过公路到唐庄和田庄,在唐庄表演的节目自古以来就是《野鸡旋窝》,中午时分在田庄大街落杠。次日抬皇杠路线以及表演程序和头天一样,只是不再到韩牌而是在冀牌表演全部节目,整个活动达到高潮。
盛会激情的迸发
邢台离贾宋30多里路,对于十年一次的盛会,许多邢台人都抱着好奇的心理前去看热闹。
我是早上7点多骑摩托上路的。不到贾宋不知道,一到贾宋吓一跳。贾宋大街上聚满了人,关帝庙前的大石桥水泄不通。
人越来越多,四乡的村民潮水般涌进贾宋的大街小巷。人们互相打问:皇杠到哪里了?
贾宋各牌在路口搭建了简易的过街牌坊,牌坊用苇箔包裹,上面插上三角小旗,
牌坊张贴红纸楹联,抒发两个村庄的兄弟情谊与和平年代老百姓的欢快心声。墙壁上,电杆上是红红绿绿的标语。巷口和街边隔一段距离摆放一张茶几或方桌,桌上摆放开水香烟糖块花生点心,边上有妇女和老年人守候,胸前系有黄布条,上写“待客”,意思是招待客人,渴了可以喝上一碗水。
杠花、舞步遵从老规程,记载了当年黄巾***和官兵交战时的种种情景,骑马者代表黄巾***,抬杠者是老百姓,有时候马掩护杠,表示黄巾***掩护老百姓,有时候杠围住马,代表老百姓掩护黄巾***,有时候马突然从杠中跑出来,代表黄巾***出奇兵袭击官***,每一种杠花都是一种纪念,数十盘杠形成一条长龙,尔后你来我往,“穿十字”、“走连环”、“掏剪子股”,队形千变万化,高潮迭起,观看的人们争相抬杠,过一把抬杠的瘾。年长者功夫老到,扮相可爱,手持绸扇,扭着秧歌舞步,耍花变样,皇杠从左肩滑到背后,从背后滑到右肩,又从右肩滑到胸前,皇杠似乎听话似地,玩得滴流转,“换杠,顶杠、驼杠”等高难技巧的表演,引来阵阵喝彩和掌声。每杠40余人倒替抬杠,其他人也可参与表演,体验一下抬皇杠的感受。在这里没有敌意,没有陌生感,人们被气氛感染,相互之间传递的是一种亲切的温暖。
中午在田庄落扛吃饭,有专人看管,善意地提醒人们:“杠落了就不能再碰了啊。”老辈子传下来的禁忌,在三声炮响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碰触皇杠,不得私自起杠。马匹则分包到户,由户主牵走喂料。贾宋七大牌,每牌支起两口大锅,每牌数百人负责后勤工作,有总指挥若干,内务总协调数人,会计主管若干,待客数人,买办若干,端盘主管若干,端盘成员数人,女待客若干,待客人员数人,供水主管及其成员数人,喂马主管及其成员数人,大锅主管及其成员数人,切菜主管及其成员数人,烧火数人,刷碗数人,供烧火用柴数人,电工数人,找东西数人,牌坊数人,实物保管,现金保管,治安队长及其成员数人,放炮主管及其成员数人,每牌总计约有400人左右,分工精细,有条不紊。
每牌就餐处,餐桌餐凳摆列一片,或在大街上,或在村前麦地上。在田庄麦地里,后勤人员列队端上热气腾腾的馒头和喷香的大锅菜,就餐人员达到上千人。这天是贾宋的重大节日,贾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家家户户熬制大锅菜,凡是外地来观看抬杠的人,随便到哪家都热情管饭,甚至走街串巷的小贩也可以吃上一碗香喷喷的大锅菜。有意思的是人们严格遵守着治安公约,这样热烈的场合没有人喝酒,村内商店也一律禁卖白酒。
下午两点钟,三声炮响过后,抬杠表演继续进行,精彩的跑马节目在村西旷野上演,人们潮水般涌向村外。
初春的旷野,麦苗泛着绿意。首先看到高高飘扬的令牌大旗,随后是马队和杠队入场。骏马在场子里奔驰,随着表演的深入,马队集中,杠队围着马队飞奔,忽然一声呐喊,杠队变化队形,将马队围在中间,皇杠推动像碾杆围着碾盘转圈,喊声阵阵。观看的人墙扭动着,人们仰脖踮起脚尖,治安人员喊着:“要放马了,后退!后退!”场子上静穆片刻,杠队闪出一个口子,急不可耐的马队一跃而出飞奔出来,骑马者俯下身子,高扬马鞭,吆喝着,场子上顿时尘土滚滚,一片欢呼。那匹高大的黑马四蹄飞扬,马尾甩开,带起一股强风,马上的青年左手抓紧马鞍前的马环,右手持鞭,红色斗篷甩在身后,像是一团随风飘动的火焰。那匹红棕色小马不甘示弱,紧追其后,长长的马鬃泛着滚滚波浪,像一道红光直射前方。这是男人的世界,是阳刚的展现,这就是激动人心的跑马节目《野鸡旋窝》。忽然令旗展开,节目结束,数千人涌进场内。近前观看,但见那些悍马浑身汗淋淋的,亮如绸缎,冒着袅袅的热气。
古代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耕作也是马,由于时代进步,农村耕作现代化,牲口越来越少了,马匹更加少见。物以稀为贵,这些在乡下农户临时觅来的马匹平时娇惯金贵了,哪里一下子出过这样的大力?听村民议论说,这些马出了力气,下顿再饿也不肯吃料了。
最后一个节目是“跑巷子”。人们让开一条南北通道,骑马者一甩马鞭,马队箭一般飞进通道,大地震颤,尘土飞扬,声响如雷,马队在人们的喝彩中奔向通道的另一端,既惊险又刺激。如此几番,所有节目表演结束,人潮渐渐退去。
次日下午,在贾宋冀牌百泉河大堤南的麦田上,表演所有节目。大约四点多钟,节目结束,鞭炮齐鸣,贾宋护杠村民恭送河郭皇杠大队人马,依然恭送到侯庄,两厢话别,贾宋村民止步,望着频频招手的阿郭村民,直到皇杠马队渐渐远去,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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