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的浮夸风从夏收起,秋季发展到高峰,各地各种高产卫星频频上天,上报大面积的单产亦比往年翻了几番,上级领导对农业生产特别是对粮食生产极为乐观,陶醉在粮食大丰收的喜悦之中。于是,大办钢铁,大办水利,大办交通,连食堂也大办,敞开肚子吃饭,吃饭不要钱,青壮炼钢去,留下幼与姑,晚秋作物无人收,粮食浪费不少。
当时,湖北应城县(现为应城市)高产卫星早稻由2万多斤放到4万斤,晚稻由5万斤放到20万斤。由于放的高产卫星,带来高估产、高征购,把高征购的任务落实到了基层,大批干部被派往农村催征催购粮食任务,逼得全县各个生产队不仅卖了余粮,还把种子、口粮、饲料粮、水利粮、统统卖光,即使这样,还欠任务一大截。
而上级却认为,放了那么多高产大卫星,粮食获得空前大丰收,为什么完不成任务呢?断定是农民把粮食隐藏起来,抗粮不交。还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在省、地委统一部署下,湖北省应城县委召开四级干部会,即县、公社、管理区、县委工作组的干部和大队支部书记集中到县城,开展惊心动魄的整“粮风”。当时,我作为县团委书记也参加了整“粮风”会议,亲历和目睹了这场深挖“黑仓库”的闹剧。
为了把隐藏的粮食挖出来,县委集中力量,全力以赴抓这项工作。
首先由县委一书记作了动员报告,他在报告中先是肯定了农业生产和粮食的大好形势,放出了那么多高产卫星,又大面积平衡增产。接着却说,粮食任务完成得很差,他严厉地指出,这些粮食到哪儿去了呢?是基层干部和农民把大批粮食藏起来了,不卖给***,这是十分错误的。号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隐瞒不报的绝没有好下场。当年的帽子满天飞,辫子随时抓,棍子到处打,听了动员报告,与会者个个毛骨悚然。
接着,由湖北省委派到应城县来的省交通厅厅长在大会上作长征报告,忆苦思甜,“苦不苦,想一想长征二万五”,号召与会干部顾全大局,忠于***忠于人民,把隐藏的粮食全部报出来。他的长征报告十分生动,到会2000多名干部,却没一人因听了动员报告和长征报告受到感动而报出“隐藏”的粮食,相反,大家心中都感到十分委屈。
分头参加各公社会议的县委领导,见会议陷入僵局,十分着急。为使会议升温,他们加紧督战,大搞逼供审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以至在七一、跃进、春光等公社的小会上,出现打人事件。对所谓的“***保守派”“观潮派”“秋后算账派”,进行打、骂、跪等体罚,其他公社也相继打人,直逼得八一公社***副书记王华国吊颈而亡,龙集管理区的高书记投河自尽。
虽然自杀事件极为保密,实际上已迅速传开,有的怕挨打,遭受皮肉之苦,开始谎报“隐藏”的粮食。县委亲自培养的红旗公社范河管理区戴河大队支部书记戴八斤,成为坦白交待“隐藏”粮食的典型。戴八斤当时衣衫褴褛,腰间系着一根草绳子,在大会上现身说法,坦白交待“隐瞒”粮食的事,他说:“我怕***府把粮食全部购走,将来一旦有自然灾害,社员们会饿肚子,所以,我和社员们在夜间把粮食偷偷地藏在草堆中,共有80多万斤,我做了对不起***、对不起人民的事。”
根据这个典型,公社书记跟与会者打招呼,要他们学聪明一点,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与会的绝大多数支部书记都“坦白”交待了自己“隐瞒”的粮食,顺利过关,也有不识时务的支部书记,不“坦白”交待“隐瞒”粮食的事,结果,好汉吃了眼前亏。
在大会上报出“隐藏” 的粮食达1亿几千万斤,整“粮风”的成绩十分显赫。县委领导个个都喜不自禁,会议期间,即派出了得力的工作组,奔赴全县各地,核实隐瞒的粮食数字。县检察院检察长杨金发率领工作组带上戴八斤,赴戴河大队核实隐藏粮食80万斤的问题,他们动员全体社员把所有的草堆掀开,未查到一斤粮食出来。杨检察长问戴八斤,你坦白交待隐藏的80万斤粮食,到底藏在哪儿?戴八斤说:“我未隐藏 一粒粮食,因为在会上日夜逼我,我怕批、怕斗、怕打、怕死,为了蒙混过关,所以我说了假话,自报隐藏粮食80 万斤,欺骗了县委,你们亲见群众吃羹喝水,有粮食我不拿出来给群众吃?”杨检察长和工作组扑了个空。
县公安局副局长肖发源带的工作组到跃进公社西湖管理区核实各大队支部书记在会上自报隐瞒的粮食,他们掀开了所有的草堆,查遍了各个队的仓库,也搜查了社员的家,还是未找到任何隐藏的粮食。 他们找群众问:“你们的‘黑仓库’到底在哪里?”群众说:我们早已断粮,男女老幼都在吃东湖的牛尾草,要说我们有“黑仓库”,那东湖就是我们的“黑仓库”。
县委派到其他公社核实自报隐瞒粮食的工作组,也都是无果而终。当时,县委为了找出隐藏的粮食,在整“粮风”会上,调动了一切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假话是逼出来的。一场自导自演的整“粮风”的闹剧,伤害了许多干部的感情,逼死了人命,造成***员、人民群众与***离心离德,在人民群众中影响极坏,最终上上下下,个个垂头丧气,不欢而散。这是一个悲惨而深刻的历史教训,子孙后代永远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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