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清:一个法国乡巴佬的“八年抗战”

宋明清是我贵州之旅的一个意外邂逅。

“我是法国的乡巴佬。”宋明清毫不在意地说起自己所在的那个我从没听说过的法国小地方的地名,最后给自己下了这么个结论。

因为爱,八年前,浪漫的法国小伙子宋明清离开法国来到了中国,然而因为来到中国,他又失去了追寻的爱。

在中国,法国乡巴佬宋明清已经呆了足足八年,他形容自己在中国的这些年用了“八年抗战”这个词。最初来中国是打算在半年内就发大财,但是八年后的今天,宋明清仍然没有发财。八年的奋斗结果是50多万美元成为别人的财富。尽管如此,每天清晨起来,他都会对自己说:“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没人能理解这个法国乡巴佬人生轨迹。

寻找波伏娃

九年前的一个夜晚,在马赛的一个咖啡馆,弗朗索瓦生平头一回与一个中国女子相识,他几乎是一见钟情地喜欢上那个来自东方的女子。那是个看上去很清纯的咖啡店女招待,她还有个很特别的法国名字――波伏娃。

没多久他们就成为恋人。弗朗索瓦沉浸在恋爱的快乐中。但好景不长,马赛的警察找上门来,波伏娃是“黑户”。快乐变成了分离的苦痛。波伏娃被遣返回国。

看着心爱的人离开自己,弗朗索瓦从快乐巅峰上跌落到痛苦的深谷。回到北京的波伏娃在一个月后给弗朗索瓦去了封信,读着爱人的信,弗朗索瓦忆起往日的两人相处的种种快乐,心中更是心如刀绞。在以后的去信中,波伏娃让弗朗索瓦设法把自己弄到法国,以便彼此能团聚。在之后的半年时间里,弗朗索瓦利用业余时间一边读中文一边设法帮波伏娃办来法国的手续。但波伏娃的遣返记录使弗朗索瓦的种种努力最终成为泡影。

考虑了一番后,法国人浪漫的心最终让他作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既然波伏娃来不了法国,那干脆就由他去中国找波伏娃。此前与波伏娃信件以及电话往来期间,

突然出现在波伏娃面前的弗朗索瓦并没有得到意想中的惊喜,相反,对于意外到来的弗朗索瓦,波伏娃似乎很不高兴。她用质问的口气问他为什么要来中国。弗朗索瓦并没注意到波伏娃的语气,还很兴奋地说既然你无法来法国,那么就让我来中国,这样我们不就能在一起了吗!

波伏娃这时就冷冷地告诉他:“在这里没有波伏娃,要找波伏娃就去法国,你搞错了,我的名字不叫波伏娃。”弗朗索瓦终于明白,波伏娃只是想通过他来法国,当他来到中国时,他的价值已经不存在了。

那天,弗朗索瓦是亲眼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用一辆奔驰把波伏娃接走的,不过那一刻,跟着那老男人走出他视线已是另一个陌生女子,这里没有波伏娃,事实上波伏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当上单身父亲

没有了爱情,幸亏还有事业在等着弗朗索瓦。

在北京呆了两个半月后,他和另外两个朋友合股的一个小公司终于成立了,那是个经销红酒的小公司。宋明清,哦,也就是弗朗索瓦,这是他来到北京后给自己取的一个中文名字,担任公司的副总裁,同时还兼任销售员以及送货员。

那个时候红酒在国内还不怎么时兴,但也正因为此,他和同伴自信十足,要在中国开办一家最大最好的红酒公司。信心归信心,现实归现实。生意竟然意想不到地清淡,客户少之又少。宋明清每天早晨五点早起,然后就开着一辆二手的三菱吉普车出门跑销售。一天下来,很多时候油钱浪费了不少,可什么结果都没有。

生意不好,宋明清和另两个哥们给自己只开个2000元(是人民币不是美元)的月薪,等他们到税务局报税时,税务局看到宋明清他们只有2000元的月薪,都说不可能。当时外籍人员的薪资低于4000元可以不用交税,他们以为宋明清他们要逃税,还专门上门查过。

终于,宋明清的朋友坚持不下去了。一年后,一个朋友逃回了法国,另一个在上海的一家法国跨国公司里找到了月薪4万法郎的工作,只剩下宋明清一个。两个朋友把公司股份送给了宋明清。副总裁变成了总裁兼董事长,只是这是个外面负债近6万美元的公司。本来这种时候,宋明清也完全可以选择放弃,让公司破产,甩甩手走人就是了,事实上当时去上海的朋友也帮他物色了个工作,月薪不少于3・5万法郎,但他出乎朋友和其他认识他的人们的意料,选择了留下,选择了6万美元债务的沉重负担。当别人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时,他说我只是选择了责任。

选择留下来的宋明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每天工作15个小时,每天半瓶红酒,再就是吃两三包方便面,就这样整整吃了一年,宋明清的体重从180斤变成130斤,整整掉了50斤的肉。也就是这一年的年尾,公司的财务状况开始出现变化,宋明清的不懈努力有了回报,公司的账面由红字变成了黑字,头一回有了盈利。更重要的是客户开始多起来,生意开始渐渐走上正轨。

到了1995年上半年,宋明清把以前三个人共同背上的6万美元的债务全部还清,那天,他独自一个开了一瓶1978的波尔多红酒痛饮,一醉方休。

当年底,宋明清又赚了七八万美元,公司的规模也大多了。

这一年的年底,宋明清又一次做了一件令几乎所有人惊讶的事算是给这一年做了个结尾,他领养了一个遭人遗弃身有残疾的3岁女婴。1996年初,没结过婚的宋明清成为单身父亲。

信任让他成为东郭先生

1996年,宋明清的红酒公司的销售进入了高速增长期,当年盈利超过20万美元。就在别人对他充满羡慕的时候,宋明清突然决定将自己的红酒公司卖出,他将公司以1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了一家急于进入中国市场的法国公司。当时正是公司最赚钱的时候,宋明清这时把公司出手,引起了一片惋惜与不解声,甚至有人大骂他愚蠢。但宋明清却有自己的想法,红酒市场的红火令他开始忧虑起来,因为红酒市场的利润吸引了众多的竞争者,市场的竞争将加剧。后来的事实证明宋明清当时的决策是极其有眼光的。宋明清的红酒公司在转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从盈利走到亏损的边缘。如今那家公司早已不存在了。

卖了公司后,宋明清首先从卖公司的100万美元中拿出10万美元作为领养女婴的***基金,又拿出20万美金作为女婴未来的生活及教育基金。安排好这些后,他就决定先当一段时间“下岗”人员,顺便也歇息歇息。就这样,悠闲了半年,宋明清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半年后,宋明清重新出山。其实这半年的时间,他并没有真的闲着,四处走走的宋明清利用全国各地走走这个机会,到处看看寻找合适的项目。经过半年中国实地的考察,他决定用余下的数十万美元来投资服装加工。为此他回了法国一趟,找好了法国方面的合作伙伴,筹备了三个多月,投资50多万美元在江苏和贵州两地各开了大小两个服装加工厂。

1997年6月,宋明清的服装厂正式投产。因为有法国那边的订单,服装厂一开始就铆足了劲开工生产。不久第一批订单完成交货,第二批的订单又接上来了。工厂的生产蒸蒸日上。

但是一个足以让他后悔终身的巨大陷阱正等在宋明清的前进路上。

1998年底宋明清怀着愉快的心情回法国过圣诞节,然而再等他回到中国时,公司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司的中方副总裁一个名叫王***铎的人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前,他已经不是这个公司的主人了。看着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大班椅中得意洋洋的王***铎,宋明清胸中又一次感受到当初的痛苦,他看到了另一个波伏娃。

事情还得回过头来说。那是公司最艰难的时候,两个合伙人选择了走人,但唯一一个中方的名义上的总经理王***铎选择了留下,和他一起奋斗,当时公司很困难,他的留下让宋明清很感动。当时他们开的这个公司是用王***铎的名义注册的,这是宋明清那个去上海的朋友操作的,朋友和王***铎是朋友。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开一些***策法规上的限制。在走过艰难的那段日子,宋明清渐渐把王***铎这个朋友的朋友当做了自己的患难朋友。

卖掉公司后,他给了王***铎1万美元作为补偿。等到他打算重新开厂时,又找到了王***铎。当时王正在落难中,他被一家公司开除后一直没有工作。

宋明清让王***铎一起帮着筹办新厂,开出了一个月2500美元的工资,并给了他副总裁的职位。考虑到王是中国人熟悉当地的***策法规,重新开厂时,他也像去上海的那个朋友那样,让王***铎来操办公司的注册开厂手续之类的事。在办理这些手续的过程中王***铎告诉宋明清由于***策限制,公司就要像过去那样要用中国人的名义办理。对王***铎充满信任的宋明清没有任何犹疑,让他尽管去办。就这样,等一切手续都办完后,这个公司从名义上不是属于宋明清他这个真正的老板的,而是属于王***铎这个副总裁的。

一夜之间,几乎什么都没了。由于他对王***铎的过分信任,使王很方便地拿走了所有的重要文件,并控制住了财务(那是当时王***铎介绍来的人,实际上是他的一个亲戚),公司就这样变成了别人的了。宋明清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他在电影中看到的情节竟然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但这就是现实。

重新站起来

一个几百万人民币的公司就这样被人给骗走了,尤其是被自己十分信任的患难朋友骗走了,一般人哪里受得了,但宋明清很快就从沮丧中挣脱出来,没啥,只是把一些原本从别人手里赚来的钱再送到另外一个人手里而已,宋明清这么想着心情又平静下来。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办。这时宋明清手上大约还有40万美金不到,其中30万是给养女设的基金,那是任何时候不能动的,所以实际上他这时只有10万美元不到。

1999年5月份的时候,宋明清得到消息,他当初在贵州开的服装厂被王***铎用很低廉的价格给卖了,宋明清的心头一阵难过。他决定再去贵州,就在那里重新站起来。经过一番选择考察他拿出7万美元在贵州办了个蜡染服装厂。这一年的秋天,宋明清的新厂开工了。

转眼到了2001年,宋明清的服装厂比以前规模大了一倍,当时他正巧与贵阳的一位土布绒线十字绣专利发明人相识,手上有外销订单的他目光又瞄准了贵州的绣品市场。贵州的刺绣属于苗绣,很有当地的民族风情,全手工的绣品价格却十分低廉。于是他决定与土布绒线十字绣专利发明人合作开发新产品。

贵州成为宋明清重新站起来的地方。而他又把目光瞄准了上海,他要到上海发展。

2002年初,宋明清来到了上海。在上海他马不停蹄地走了一个月。在上海的时候,他听那位当初跑到上海的朋友跟他说起王***铎,他告诉宋明清,王***铎已因为骗取别人的货款而被人告上法庭,他现在已经破产,公司和厂子也被封了。朋友连连说真想不到他会是那种人,幸亏当时来了上海,不然说破不定也让他给骗了。宋明清淡淡地应和着:“是啊,幸亏走得早……”

在快离开上海的时候,朋友请他吃饭。吃过饭后朋友拉他洗桑拿。一边洗朋友就跟他说今天给你找个小姐,还会说法语,准保你一见钟情。

当小姐出现在宋明清面前时,他呆住了,波伏娃?!那个风尘女子看到他也是一愣,但随即就满脸微笑地走上前,用法语说您好先生需要我给你服务吗?

那天晚上他跟那位女子疯狂地做了一夜的爱,他知道再也没有波伏娃了。

在回贵阳的飞机航班上,宋明清双眼凝望着舷窗外的夜色,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这八年来的人生轨迹,良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头仰靠在椅背上阖起了双目。

宋明清:一个法国乡巴佬的“八年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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