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讲 酒与艺术境界 (三)
无论诗人还是作家,通过联想把现实生活虚化和升华。在这种过程中,他们凭借自己的审美经验和联想能力,把原来现实生活中的经验打破了,经过一种神奇的重新组合,构造了一幅与现实生活有着较大距离的艺术世界。美国莱昂内尔・特里林对梦与艺术创作在心理学上的共同点作了一些概括,他在《弗洛伊德与文学》一文中写道:
那么,梦和神经病在一方,艺术在另一方,其间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显然,它们是有某些共同点的。没有一个诗人或批评家会否认无意识过程在两面都起作用,都具有幻想的成分,只是程度不一样,但是它们之间有一个重大区别,查尔 斯・兰姆认为真正的天才精神必定健全这一论点时曾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区别:“……诗人是醒着做梦。它不为自己的主题所左右,反能控制它。”
在这段议论里指出了一个重要事实,即无意识在艺术创作中起了作用。同时又指出了诗人、作家并非被非理性所操纵。这也正如特里林最后所归纳的:“整个区别就在这里,诗人能主宰自己的幻想,而神经病的标志恰恰就是被幻想迷了心窍。”有了这个结论,我们这里的引文显然就不会被那些片面强调“创作无意识论”的论说钻了空子。我们同样赞成在艺术创作中无意识活动的参与,这不仅适用于梦境,更适用于酒醉之态的创作。也正因为如此 ,才使诗人、作家创造的艺术境界具有相当的神秘性质,而且可以说明艺术境界的创造为什么不可以重复,更不可以由别人来代替。人在酒醉之后使一部分理智层失控了,潜意识于是跑出来发挥了作用,不仅把埋藏在诗人、作家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感情释放出来,也把由这种感情所造成的幻想释放出来,从而造成一种凝聚着作家审美经验和他的热情的、美丽的显像,通过笔端展示在我们面前。由此,给我们提供了一幅美好动人、发人无限联想并回味无穷的艺术境界。酒醉之境,也是如弗洛伊德所说的诗人白昼梦,对艺术的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通过这样的阐明之后,我们再回过头去读前面课程中引录的诗文,就更加明白了。
酒醉不止对文学创作有作用,对其他艺术创作也显现其神奇的功能。书法家、画家也有很多好饮酒,而在醉态之中尤其有神奇的创造。如大书法家王羲之善饮,据说他于公元三五三年,曾邀集孙统、孙绰、孙放、王献之、谢安、郗昙、耿友、王玄之、王凝之等四十一位名流、隐士,集于兰亭临水饮宴。以漆制羽觞漂于清溪之流,觞到谁人面前须赋诗一首,不能赋者罚酒一觞。结果共得赋诗三十七首,王羲之乘着酒兴以蚕茧纸用鼠须笔写成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兰亭集序》,即后世称《兰亭帖》。其笔法变化多端、随类赋形,各尽其态;凡有重文者,则字体悉异,没有一字雷同的。第二天他酒醒之后,又一连挥笔写了几遍,都不及原书的神韵。唐代大书法家张旭也好饮酒,被称为“草圣”,杜甫《饮中八仙歌》中道:“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可见酒使他达到了艺术境界。怀素是个僧人,但却嗜酒如命,每写字前痛饮得如醉如痴,于是纵笔驰骋,写得一笔好字。钱起评论他说:“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宋画家米芾也好饮酒,据《语林》载,苏轼一次在维扬置酒招待诸名士,共十余人,米芾也在座。酒喝得快醉时,米芾忽然站起来自赞说:“世人皆以芾为颠,子赡以为如何?”苏轼说: “吾从众。”米芾好画,好书法,好饮酒,如狂人,因号米颠。他的《满庭芳》词:“雅燕飞觞,清谈挥尘,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窗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雪溅紫瓯圆。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聪弄月影当轩。频相顾,余欢未尽,欲去且流连。”写的酒醉情态,如画如诗,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