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的九月,响应学校的号召,我来到段场小学支教。
走进校园,野草丛生,满眼萧条。就连唯一可以称作楼房的教学楼,墙上的油漆也已经大部分脱落,我不禁有些后悔了:支教,我该不该来?
孩子
这个破地方,连厕所都不好找。在旁人的指引下,穿过教学楼中间的一条小巷,抬头就可以看见前面一排房子,左右两个入口,想必就是厕所了。虽然油漆的字迹已经斑驳,但仔细一点还是分辨得出来,东边的入口处印着一个大大的“男”字,西边自然就是女厕了。
一个小男孩,从我身后擦身而过,一边冲向男厕所,一边朝我们喊:“那边是女生(的厕所)!”听到这稚气的童音,我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小男孩以自己小小的脑袋、单纯的思维来判断:对这里,她们是陌生的。于是,便热心地提醒我们。
回首自己毕业至今,来到镇上的中学已二十载,担任班主任十七年,我一直绞尽脑汁和孩子们斗智斗勇。我们常常在指责孩子们自我、无礼。孩子稚嫩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回响,撞击着我的心扉,似乎在叩问我的灵魂:在世界多元化发展的今天,我们该如何做一名教师?
老师
到村小支教,当时心中有十二分的不情愿。
来到学校,听说我任教五年级的语文。我懒得去管,也懒得去问。
开会时看到课表,我傻眼了。一个星期的课,早晚自习,加上写字课、品德课、音乐课,足足二十七节!还加上中午的午休时间,老师也必须轮流待在班上维持纪律――保证安全。原来,在这里,因为留守儿童太多,孩子们太小,距离太远,而家里照看孩子的全是爷爷奶奶,接送孩子不方便。应家长的要求,考虑到实际困难,学校就让大一点的孩子住校。于是,四五年级就有了早自习、晚自习。而且因为师资不足,基本上两个人合带一个班,一人半天。我从来不知道,短短五天时间内一个老师在一个班上怎么能上这么多的课?
“李老师吧?”一散会,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面带笑容走过来。
“是。”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以后和你一起代课哟!和你这么优秀的老师合作,很荣幸哦!”我明白了,这位就是五(一)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刚刚开会分课时我听到了的,而且校门口的“石河名师风采”里有关于他的介绍。
“来这个地方,条件艰苦,你们会受不了的。”
“还好。还好。”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两个人带一个班,课比较多。”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什么事直接给我说。不用说也行,反正我也在学校。”
“好好。谢谢哦!到时候,肯定有事会麻烦您的。”
“没得事。”李老师干脆地回答。
他出去了,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旁边的一个老师告诉我,李老师是一位民办教师,人特别好,喜欢帮助别人,“再说,我们都这样(这里的所有老师)。习惯了。”
我为他们的热情感到震惊,怎么是这样?据我所知,这里的老师除了上课,额外的补助一分钱也没有。再说工作三十多年,再多的热情也早已被耗费殆尽了吧?怎么会习惯?怎么可能习惯?
“以前包班(一个人带一个班,一上课就是一整天)我们还不是过来了。”旁边一位年老的教师补充。据说他是民办教师已经退休了,因为学校老师少,课排不下去,才又请回来上课的。
“他家里没有种地吗?”
“我们家里都有地,现在都是机械化作业,很快就忙完了。”他们说的似乎很轻松,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刚毕业时,我来到一所村小教书。和我同班的老师是学校领导,事务繁杂;同时他也是一位民办教师,家里有地。只要农活一出来,他就得回去。这样所有的教学任务就落在我身上。语文课时,我上自己的语文课;数学课时,我帮忙完成数学教学;放学后,还会把作业没过关的同学留下来,帮助他们补习。而且,我还主动承担了全校的音乐课、体育课。有时,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当时是哪里来的热情,哪里来的力气。现在想来好惭愧:曾经的自己到哪里去了?支教期间,我该如何做好自己?
课堂
听到铃声的一刹那,我的心底竟有些许的慌乱,我来干什么来了?这第一堂课,我该干些什么?天哪!我居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走进教室,看到那一张张天真的笑脸,看到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我的心中有了主意。
首先,我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让孩子们自己来一段自我介绍。孩子们惊异地望着我。我告诉孩子们,只要简单地说出姓名、兴趣爱好、自己喜欢的学科,还有自己最爱的人,就可以了。他们怪怪地笑起来。我知道他们对“爱”这个字眼很敏感。我觉得自己要给他们一个解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爱的人,最喜欢的人。生活中的,身边的人,譬如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还可以是老师、同学、朋友。当然也可以是影视中的人物,譬如有的同学有自己的偶像,譬如说周杰伦,还有的同学喜欢孙悟空等。大家自由发言,如果能说出理由更好。”我从坐在教室门边的第一个孩子开始,示意他起来说一说,可是他脸涨得通红。我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张玉辉。”“你喜欢干什么?”“看电视。”“你最喜欢学习哪个科目?”“数学。”……他回答得很流畅。接着,我让他连起来自己说一遍,可他只是低着头。
“刚才张玉辉同学回答得很好,有没有哪个同学到前面来说一说?”
一位小男孩把手举得高高的。“我叫蒋浩宇,爱好是打乒乓球。喜欢学数学,最爱的人是妈妈。”他似乎有点紧张,一口气说完了,声音非常响亮,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又让张玉辉再说一遍。终于,他说的大家都听得见了。孩子们兴奋起来,班上的气氛热烈起来,有好多同学举起了手。我知道,感情的潮水被搅动了。“有没有同学不用老师叫,自己走上讲台?”我指指前面,“到这里――我身边,来向我们大家介绍一下自己。”我看着大家。最前面的一个小男孩脸涨得红红的,往前冲了几步,又想退回去。我叫住了他,“来吧!小帅哥!”他腼腆地跑过来,大家笑起来,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教室里掀起了一个新的高潮。我笑着说:“老师有一点遗憾,这么多英雄里面居然没有一个女生。第一位巾帼英雄是谁呢?”
在我的期待和激将之下,一个穿黄色T恤的小姑娘走上台来,背后的小马尾一晃一晃的。她很冷静,最重要的是说话的时候一丝不乱。“我叫王佳怡……”真好!接着,女生,男生,男生,女生……一个一个地上台了。孩子们的热情点燃了。
看看快下课了,我让这些回答问题的英雄走到前面来,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很认真。全班同学大声读出他们的名字,掌声、喝彩声一阵接一阵。
接下来,我采访了两位“英雄”,问问他们站在台上的滋味,请他们发表获奖感言。“一个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也是自己。能够勇敢地战胜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当然激动。希望大家好好努力,成为明天的英雄!”
在热烈的掌声中,下课铃响了,孩子们群情振奋,摩拳擦掌。
有孩子在作文《我的新老师》中写道:“我的老师很善良,很温柔。”“我的老师鼓励我们要大胆,要勇敢。”“如果她能经常教我们,那该多好!”……看着孩子们的赞美,我真的好惭愧!
明天!不!今天!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地准备,认真地上好每一堂课,即使是支教期间。
(作者单位:湖北天门市石河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