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高打电话来时,我正在KTV高歌,我喝得有点多,醉意迷蒙中对着话筒叫嚣,你了谁啊?
音乐声巨大,苏高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气若游丝,但我还是从一大串听不太清楚的吐字里,捕捉到了“复合”二字。
然后,我踩着高跟鞋,像母马一般冲出包房。一个刚才搂着我的腰狂扭的男人追出来,一遍遍问我,你哪去?哪去?我不认识他,自从和苏高分手后,我和许多不认识的男人接着腰跳过舞。
苏高在电话那端听见了,问,旁边是谁?
我说,没谁。
我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高说,我想过了,还是放不下五年的感情,我们复合吧!
苏高说,结婚也可以。我把房子买好了,装修是你喜欢的地中海风格。
我忽然就感觉呼吸不畅,为了冲破这室息感,我牙一咬喊到,好!忘了提醒他,我从没说过自己喜欢地中海风格。
我和苏高分手半年,他说我的爱让他窒息,然后逃得像只撞了猫的耗子。而我的上司瞅准时机,给我安排的工作报表堆起来比他的脸皮还要厚。于是我借助工作,成功度过了失恋期,然后发现没了谁,日子也能过。于是,不再恨我的上司。
苏高打来复合电话前,我其实已升华了和上司的友谊,我是说,他上了我的床,上完后告诉我,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我们的爱情,是自由的。
意思是,他可以和我上床,我也可以和别人上床。于是,我和更多追求自由的男人有过交往,心力交瘁。
苏高拯救了我。他说他还是要我,一想起我,就想起那个白衣黑裙的女子,少见的笨拙和朴素,却是他所认识的、唯一匹配得上“妻子”这个称谓的人。
2
我接受苏高,因为他的关于“妻子”的幻想打动了我。而且,我快三十了,到处都是不靠谱的男人,包括我那个上司。
其实,我对上司是有些牵念的。每次交往了新男人,都会告诉他,然后观察他的表情。可惜,他往往面无表情。
他是不婚主义者,看谁空闺寂寞,就超度她一下。这种男人真可恨,他们以为自己的体液是脑白金。
可我把和苏高复合的消息告诉他,他的表情就丰富多了,眉毛一挑,嘴抿一下,再抿一下,半天不说一句话。
那时,他正在使用我的马桶,方格大裤杈是我特意给他准备的居家服,我做的菜不好吃,而且辣,他吃了后,就不停地拉肚子。
这种造型下,这话题严肃不了。很久后。他吁一口气,说,恭喜你,总算赶在三十岁前嫁出去了。要不要,犯我介绍给他,大家做个朋友?
我在马桶发出惊天响动的前一刻把卫生间的门砰地关上。我说,这是你最后一次用我家的马桶,谢谢。
上司冲出来后就扑倒了我。他做出热火朝天的样子,薄薄的大裤杈下却并不蓬勃,这与他一贯的水准不符,可见他的情绪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我盯着他,轻蔑地笑了。
他恼盖成怒、扼住我的脖子、信不信我活吃了你。
我被勒得喘不过气,努力伸直了脖子,喉间发出母马般的嘶鸣。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野性的?好像就是在上司之后,他这种男人,天生让女人正经不起来。
这次也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在燃烧,很快就烧到了上司身上,他迅速调整了体能,开始一点一点地把我剥开,一,最一点地深入品鉴。
我任他撒野,心甘情愿,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从此我要把这段关系深深地埋起来,跟住那个肯娶我的男人。
3
苏高打量我的眼神,让我不舒服。
他是了我再打量的,抚摸我身上的每一处赘肉,每一个痣点。我们的身体在半年后重新交汇,有一点难堪,有一点僵硬,尽管我们彼此都在认真掩饰。
我一下就感觉到他力量的不足。也许,他没有变,是我变了,在苏高之后,我被别的男人开发过了,眼界高了。
真是难以启齿的成就,不能言说,不敢言说。跟苏高时,我还像白纸一样,我的笨拙和羞涩被他嘲笑了好多回。没想到轮到我嘲笑他了。当然,我不敢。于是,和风细雨地好了一次,完事后苏高拍拍我的脸说,总算回家了。
自以为幽默的双关语,令他很得意,嘎嘎地笑起来,我把脸埋在他单薄的胸膛里,心里忽然冒出来两个字,傻×!骂完,我自己吃了一惊。
苏高忽然问,我走之后,你有没有过别人?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有!幸好取而代之的是一脚踹在他腿上说,去死!
我的羞恼让苏高喜出望外,他重新搂住我说,我就知道,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在苏高看来,男人走后,女人的选择有三种:第一种是马上找别的男人;第=种是出家为尼;第三种是去死。
我选了第一种。很明显,苏高希望我选第二种,实在不行,选第三种也比第一种好。
五年的相处,我太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那个穿白衬衣黑裙子,看见他的腿毛都捂眼睛的女人,大部分的时候只是在假装而已。
我想嫁给苏高,不仅因为他安全稳妥,更因为这五年的蹉跎。为此,我不惜厚起脸皮,扮演一个依然纯白的女人,尽管,这事,很辛苦。
4
苏高在沙发下发现了那条方格大裤衩。我以为它已经被我的上司穿走了。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那条裤衩,然后苏高问,谁的?
我说,我的。
我说,夏天穿这个凉快。我不知道苏高相不相信,但至少,他没追问下去。
大裤杈是怎么跑到沙发底下去的?这个问题只有上司能回答。我能看出他的不甘心,当我在KTV和不认识的男人狂舞时,他没有不甘心;当我把那些不上台面的男人一个个SHOW给他看时,他没有不甘心;当苏高出现时,他的眉毛都立到额角上去了。
我的上司只把危险的信号灯亮给值得警惕的对手。他太明白我这个人,尽管非常想成为一名,骨子里却是个良家女子,有人想娶,就欢呼雀跃。
我的可怜幻化成一种莫名其妙的魅力,于是我的上司不淡定了,占有欲蓬来。就这道行,还自诩情圣。
于是,我改叫他情圣,并很快接到情圣的电话,他说,锦江之星,305房。
我愤怒地说,去死!
情圣说,不来,我就去告诉苏高,我是你的谁,以及你是我的谁。
脆地挂断了电话,回头,苏高端着一盘脆皮鱼,怔怔地站在身后,他问,谁的电话?
我说,搞传销的。
然后我扑向苏高的脆皮鱼,一个人吃掉半盘,才发现苏高没有动筷子。他像个小女孩一样双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然后,他艰难地说,我觉得,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气味。
大约吃得太多,我拉了肚子,坐在马桶上,久久不出去。
苏高来敲门,一遍遍道歉,说自己酒后胡言乱语,请我不要生气。他根本一滴酒都没喝,真是随口放屁。
5
情圣没有在锦江之星305房,我去敲门时,里面住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
我去找他,只是想警告他,不要再骚扰我,还要质问他,为什么故意把那条裤
衩脱在我家。
我甚至不是刻意去的,只是在小区花园散步,散着散着就走远了,然后看见了锦江之星银色的大招牌,走进去时像梦游一样。
我的思绪很乱,那个老太太给我开门时,我就更乱了。反应过来后,我气得浑身颤抖,想都没想就给情圣打了电话,张嘴就骂了一句脏话。
情圣在电话那端笑得很嚣张,笑完忽然安静下来,他说,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放得下我。
他说,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替你告诉苏高,都不用你亲自开口。
我又是一句脏话飙过去,然后他住了嘴。
这天回去的路上很狼狈,下了雨,且我的拖鞋坏了,当我赤着脚浑身湿淋淋地回家时,发现苏高也感冒了,抱着毯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我问他是否淋了雨,他摇头。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我把他拉进怀里,他细薄的肩膀像柴禾一样顶住我的锁骨,令我呼吸困难。
这么艰难的身体状况,他居然也坚持要,了我,怔怔地看,却并不动作。我就光溜溜地任他参观,我也发烧了,颧骨烫得发亮。
然后苏高默默地拉被子盖住了我,并隔着被子俯下身来,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他说,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说,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我。谢谢你,那么辛苦地维护我的幻想。
6
情圣上司来敲门时,恰逢我在厨房做脆皮鱼。从此再没人为我做这道菜,我只能自己做给自己吃。
我没想到情圣还会来找我。那晚之后,苏高就拖着高烧未退的病体走了。之所以发烧,是因为他跟踪了我。一直跟踪到锦江之星,淋了雨,受了惊吓,然后决定离开。
我在电话里狂骂了情圣一顿,我以为是他向苏高告了密,苏高不肯娶我还是小事,重要的是,我在苏高心里的圣洁形象瞬间毁灭。
那个形象重要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苏高很伤心。
我也很伤心,因为情圣在电话里回骂了我。他说,别的女人喜欢地中海风格,他可以记错在你头上,你凭什么就要为他站成望夫石?真是望夫石也罢了,偏还不是,硬要装,你累不累?
显然,他又是来骂我的。
当我拉开门时,他已经摆好了架势。厨房里的锅子滚着热油,闷燥的香气熏得他皱了眉。然后,情圣直扑那口锅而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拴了我的圆裙,戴上我的袖套,把厨具弄得叮当作响。
我很想叫他出去,手都指向门外了,却没有发声的力气。
因为我闻见了熟悉的脆皮鱼香味。我泪流满面,情圣看都不看我,只管指挥我递盐,拿碗,洗葱蒜。
当鱼出锅后,他才慢悠悠地说,不就是脆皮鱼么?会做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我不做声,他顿了一顿,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继续说,愿意娶你的男人,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直视了我的眼睛,他说,比如,还有我。
转载请注明出处学文网 » 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