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大概是九七年十一月吧，或者更早一点？我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候我刚去买了一张名叫《口是心非》的专辑，封面上是一个黄头发的大男孩和一只白猫。一个月还不到，他死了。死于车祸。那张专辑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细听。电视上铺天盖地的花，还有铺天盖地的泪水。
高中时候玩得很好的一个男孩告诉我，张雨生死了，他再也不唱歌了。记得这个朋友在给我的一张新年卡片里写：“丫头，我是鱼，而朋友是水。因为有你们，我才能自由自在地游。”那时候他整天唱一首歌，叫《一天到晚游泳的鱼》，我也很喜欢那首歌，喜欢那首歌里清新的味道被张雨生清凉的嗓音演绎出来。似乎除了他，没人能拥有那么清爽透明的声音。
我喜欢张雨生刚刚出道时候的样子――柔顺光洁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盖在前额，戴一副宽边眼镜，穿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Ｔ恤，活脱脱的一个学生模样。这般模样的男孩子，唱着《我的未来不是梦》，会让你会心一笑――就好像是大人们看着比自己小一辈的孩子在信誓旦旦地说梦想那般地笑。嗯，张雨生那时候就是这么个孩子，让人情不自禁地喜欢。
有一天一个男孩问我：“你听过一首歌叫《大海》么？”我摇头。他说你不是喜欢张雨生么？怎么连这首歌都没听过？张大的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说我确实没听过，喜欢张雨生也没听过，这也犯罪？男孩嘟囔：“那倒不是的……”他告诉我，他很喜欢这首歌，喜欢到骨头里的那种喜欢，差不多听一次就要感动一次。他说那首歌的曲子写得真的美极了，悠远、宁静、空灵而且难以忘记。我是不相信音乐原是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的，只听他串出一系列的形容词来描述这首《大海》，却无动于衷。
我在想，如果他不会写一手潇洒的行书，如果他没有着一副磁性动听的嗓音，如果他不会写漂亮的文章，或者，他没有一张俊脸，我还会不会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并且搭上了六年的时光。也许不会吧。也许这几个条件少了一个，我便不会再去爱他――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虚荣自私的女孩。
我第一次听《大海》不是听张雨生唱的，而是听我初恋的这个男孩唱的。他闭着眼睛，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橱子里掏出一样很珍贵很珍贵的宝贝一样，慢慢吐出这首歌。我当时是被感染了的，到现在我也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因为喜欢他而喜欢《大海》，还是因为《大海》才喜欢他。
也无需搞清楚了。
少年人的爱情是很单纯的。我爱你便是爱你，毫无保留也毫无条件。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钱有地位，我爱你便是爱你，天塌地陷，我还是爱你。其实，十六七岁的年纪，可能连爱情是怎么回事都不明白。
就是这么一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年纪，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许多事。我是那么喜欢他，他也是那么喜欢我。有一天学校组织去看电影的时候他坐在我身边，黑暗里他抓过我的手，在我的手掌上写字让我猜，我摇头，说笔划太多我猜不出。他说那就写英文吧。于是，我猜出他划在我手心里的三个字：I love you。我忘记了那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只记得当时手心里全是汗。
可我们最后还是没在一起。全班同学都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没在一起。我甚至为他写了一篇题为《大海》的小说出来，变成了铅字镶嵌在某个杂志的某个角落。而他甚至在学校艺术节的时候写了一首歌，并且在大家猜测是不是写给我的时候，没有任何否认的意思――这等于在告诉全世界我们的感情。可是，我们最后还是没在一起。
后来我带着那张《大海》专辑去了北京，他留在家乡。高中时代就这么结束，我背着这段从未开始的感情，拒绝身边一切明确的和暧昧的关怀。我一直坚信我们是相爱的――是啊，那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开始敢于谈论爱情了。
九八年暑假，高中同学聚会，他姗姗来迟，面对已经久未谋面的他，我竟激动得说不出话。而后，在酒店的包间门外，大家彼此合影嬉闹的时候，有一个已经摇摇晃晃的男孩走过来，指着我们班上一个玲珑雅致的女孩告诉我，她是我喜欢那男孩的女朋友，已经在一起半年了。话说完他立刻被另外一个男孩拉走，似乎是训斥了一顿。
他有女朋友了，是我们同班同学。不是我。
当两年后他告诉我他许多年来从未停止过喜欢我，当他解释清楚我们之间所存在的误会的时候，我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尽管六年来我守着这份感情不曾动摇，尽管许多年以后我还是我，可一切都晚了。我发现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发现我竟是个介入他人感情的坏女孩。
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他没有和那个玲珑雅致的女孩分手，我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这场初恋里逃出来，回头看看，其实，只是少年的一厢情愿的梦幻罢了。
等到你真的学会爱，你便会知道，那时候的爱情，只不过是门上的一串风铃。风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风走了，清脆便已不在。
张雨生走了。有人说他是自杀，大多数人说那是意外。我那时是心痛了的。可是想想，也许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那曾经唱《大海》的男孩，天上地下，希望你们快乐。■
夏柒月简介
夏柒月，巨蟹座，Ａ型血，爱生活，爱文字，爱朋友，爱爱情。
曾出版过小说《躺着的爱情》、《爱情是个懒东西》、《就要赖着你》、《没有阳光的幸福》以及《迷失北岸》。2008年8月由记忆坊推出《看完烟火再回去》，即将出版《逝去的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