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最近西市发生了奇怪的事——小型火灾频发。这天端华光顾有名的糕饼店“乔家饼铺”,正好遇上火灾。他救火时偶遇一个帮忙的年轻术士“张蓬莱”,就把他带回了水精阁招待。迫切想要了解长安风俗的张蓬莱和他们结成了朋友,却被朱鱼嗅出身上有泥土气,甚至被怀疑是故意纵火。他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本官可是新到任的统领西市十坊五街的城隍老爷!”
可能是之前遭遇的围攻太猛烈,张蓬莱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威严,反而带着期期艾艾小心翼翼,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闪着“相信我!请你们相信我”的希望之光。
一阵不太好形容的寂静笼罩了水精阁的后堂。几个人表情各异地打量着被逼进角落的张蓬莱。安碧城高高吊起了眉毛,端华和朱鱼一左一右堵在门口,抱着胳膊斜着眼摆出了更像官老爷的架势,就是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反驳。片刻过后,李琅琊思考着、斟酌着开了口,对于满溢的尴尬气氛来说简直是救场如救火。
“……城隍是吧?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好年轻啊……”
“哼!连胡子都没有长!一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模样!当我没见过城隍庙的神像吗?”端华刚说完就立刻糊涂了,眨眨眼求助地望向李琅琊。“……神像好像长得都一样哎?”
张蓬莱的脸又红了,细声细气地解释:“我的确是资历不够啦……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乡下做事,还做过文书驿使,是才被选派到长安来的……可是我不敢懈怠,一直都很努力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奋勇救火?皇甫兄你亲眼看到的呀!”
“这个倒是……”端华有点语塞,安碧城却忽然轻轻笑了出来:“不是你提醒我倒忘了,刚才提到‘火神诞’的时候,张公子你的神色倒是有些古怪呢~所有事情是不是凑得太巧了?我正在疑惑最近西市的火情频发,马上眼皮底下就着了场火。端华刚去救火,你就正好出现在火场,顺理成章地被带进了水精阁。我说——西市奇怪的火灾莫不是你在作祟吧?”
这下子连端华也反应过来了,朱鱼更是恍然大悟地点着头,“纵火犯!回到现场瞧乐子的纵火犯——瞧他这斯文模样,真看不出来是这样趣味恶劣的妖怪!”
张蓬莱几乎为这评价当场翻白眼气绝,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辩解:“……你们到底是遇到过什么事情才这样把人往坏处想啊?关于‘火神诞’的事情说来话长,西市的火灾确实有内情,我也是为了制止放火的元凶才……”
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突然自窗外传来,那声音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却绝不和善。几个人还不明所以,却眼看着对面的张蓬莱一下子变了脸色。
被窗棂和门扇雕花分隔的午后阳光本来平平铺撒在茶室地面,安闲恬静得像片旧丝绢,此刻却黄金溶液一般流动沸腾,瞬间模糊了内外的界限。端华和朱鱼同时被那扑面而来的热退了好几步,定睛再看时却发现那灿烂的光芒只是错觉,只不过是有人步伐粗鲁地迈进了门逆光而立,而那燃烧溶岩似的光与热,全部来自他非同凡响的金色双眼……
突兀出现的人身材并不高大,细看之下也不过是比朱鱼略大两三岁的样子,却不知怎么带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可能是因为那金色双眸,削颊高鼻的容貌太过俊美锐利,也可能是因为那身火红盘金,满绣云纹的衣袍太过艳丽无俦。和古风盎然的华美织物不相称的是,他没有束发更没有戴冠,短短的乱发拒绝帖服,而是桀骜不驯地向四面乱翘,野草般的发丝中居然也夹着无数碎金的星芒,随着他昂头的动作目中无人地闪烁个不停。
陌生的红衣少年抱着双臂扫了室内一圈,眼神像道细细的火线划过空气,几乎带出灼烧的焦味,最后锁定在张蓬莱神色不定的脸上,“你刚才说谁是‘元凶’?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到,躲到这儿吃茶享清闲来了?”
张蓬莱皱了皱清秀的眉,神色里有点惶急又有点恼怒,开口时还是小心翼翼,“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交待的事我一直没敢放松,可你……你这几天四处捅娄子,我追在你后面救火都累得七窍生烟了。不是越发没空去找人了吗?我来这儿也是为了打探消息……”
端华这才听出点来由,望着那红衣少年晃了晃桃木剑,“原来放火的人是你?看你小小年纪,居然作恶的胆子这么大!我这个金吾卫倒要好好审一审你……”
“你一个呆瓜凡人,混在这些神鬼妖怪堆里干什么?”红衣少年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审我?你们谁有这个资格?”他转头瞪着张蓬莱冷冷一笑,眉间细细的金色纹路炫耀似的一闪,“我话说在前头,你一天找不到人,我就在西市放一处火,我倒要看你这新上任的城隍怎么过关!”
“你这家伙还真是供认不讳啊!我管你什么来头,不许你这样闯进水精阁撒野!”朱鱼第一个按不住火,没发觉自己已经悄悄转变立场站到了张蓬莱一边,倒是水精阁真正的主人暗暗拉了他一把。“别鲁莽,这金眼睛小子可能不好惹……”
似乎是为了验证安碧城的推测,红衣少年耸起了鼻子,表情开始变得凶险,眉间的金芒更加刺眼了,“——水精阁是吧?很好,我就拿这里开刀,要怪就去怪这位城隍大人吧!是他先违背了承诺!”
察觉出不妙的安碧城想要发声阻止,可话还来不及出唇,那怪异俊美的少年就突然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就像片刻之前金色阳光被熔铸成一片的幻象,他的轮廓线条猛然被拉长以至崩散。在他发间、双眸、衣袍上熠熠闪耀的金芒汇成一道黄金的波浪,向四面抛撒着金砂奔腾咆哮,旋转着淹没了他的人类形体又在空中砰然炸开,像在白昼晴空中绽放一个不合常理却又绚烂无比的硕大烟花。
黄金的烟雾星火散开的时候,矗立在水精阁中的已不再是通身上下镶金嵌玉的少年,而是一匹嘶风逐电的高大骏马。没有鞍鞯辔头,长长的鬃毛也未经修剪,末梢猎猎飞舞着赤红的焰头,周身回旋着噼啪作响的火星——比围绕的炎光更眩目的,是它那一身淡金光滑的皮毛,人世间最纯净的金子也呈现不出那样雍容华贵的颜色,似乎连光线都无法停驻,沿着那柔韧起伏的肌理表面失足滑落。越发打磨出一种难以置信的似金属又似丝缎的质感。
只有一样东西没有变——就是那双吞吐着火舌的金色眼睛,如果说刚才的眼神还只是不明所以的愤怒。现在这马之幻形的眼神就满是灼烧的恶意。它暴躁地掀起嘴唇嘶鸣着,硕大的马蹄在地下每一次刨踏都燃起一片火焰,迅速地连成了一条条由地面抛向空中的疯狂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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