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人的食单中,永远都是“鲜”字当头。“老宁波”可谓无海鲜不欢,而且烧熟了吃那属于小意思,许多海鲜都是根本不动火的,诸如泥螺、海蜇、银蚶、醉虾……一样样都是生龙活虎地吃进口中,在舌头上如获新生般地跳跃。这其中,以红膏呛蟹最负盛名。
说起来,红膏呛蟹这道名肴还是先人无心插柳的创造。旧时,渔民出海捕蟹,因船上没有冰块用来保鲜,便把捕来的蟹倒进船舱,灌入海水,再放一点盐,将蟹活活呛死。之后捞起来一吃,口感居然非常之好。渐渐地,这门手艺便从船上传到了岸上,也成为宁波人诸种下饭菜中的“挑头王”。
吃呛蟹是有季节性的。所谓“秋风响,蟹脚痒”那是指大闸蟹,而非指呛蟹。用来做呛蟹的是梭子蟹,以冬至到正月这段时间最是体肥膏红,细腻味鲜。因此,红膏呛蟹也成了宁波人过年必备的年货。
记得早年阿娘(奶奶)在世时,每到年前都会腌制一大批呛蟹,晚辈们每家都能分上一些。大年初一,一家子围坐在饭桌前,那盘色彩鲜红的红膏呛蟹定是众人谈论的话题之一。蟹选的好不好,呛的时间够不够,咸淡足不足,大家探讨起来,场面热闹极了。
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笔者对制作呛蟹,也算有那么一些了解。原料上,梭子蟹要选脂膏肥美的那种,又以冬天盛产的雌蟹为佳。挑蟹可是一门学问。蟹肥不肥,膏红不红,全赖买蟹人的眼力。于是乎,会选蟹之人在年前自然就成了街坊四邻采买年货时争相结伴的目标。
蟹买回家,用冷开水洗净,背朝下放入专门腌制用的钵斗缸内,上面覆以大石,不然会影响呛蟹的口感。而后倒入配置好的呛料,没过蟹体,以便让盐分更好渗透到蟹体内。最后盖上稻草毯,扎紧封口,置于阴凉处。
呛料中,水与盐的比例最好是四比一,当然,也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来配。此外,盐水的搅拌也很重要。须得一边倒盐,一边搅拌,且最好顺着一个方向搅至盐粒不再化开。呛制的时间,决定着呛蟹的咸淡,便如同炒菜的火候一样,尺度要把握好。太咸,口感发麻;过淡,蟹有腥味。通常至少得腌制半天以上。
吃的时候,掀开稻草毯,从钵斗缸里捞起一只呛蟹,利落地揭盖,用刀背将蟹钳微微压碎,继而去脐、腮、胃,按蟹爪的纹路,切作一股一股。作为年节餐桌上的头牌花魁,呛蟹的装盆亮相当然也得力求美观,这使得切呛蟹也成了一门技术活,江湖人称“十八斩”。“十八斩”不但要将蟹斩成小块便于入味,且每块蟹肉上都要尽量带有红膏。
一盘端上桌的红膏呛蟹将“活色鲜香”四字演绎到了极致。呛蟹之膏与其说是膏,不如说是液,红艳艳的盈盈一捧。点缀在雪白的蟹肉上,皎若高阳出水,滟滟流光千万里,看着都是那般赏心悦目。
夹起一块来,那蟹肉呈透明果冻状,闪着玉石般的光泽,吮吸入口,无需咀嚼,已如丝般顺爽地滑过唇舌。与蟹肉在舌上的荡漾不同,蟹膏则矫若游蛇,滑腻逶迤扫过舌面,灵活地在唇齿间穿梭,舒爽着味蕾,真让人有种可把万般皆,只求换此刻自在的心境。
美哉,红膏呛蟹!美哉,甬味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