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露珠点亮,茂密的森林绣成巨大的绿色花朵,盛开在梦延之陆。
青苔星星点点地铺在软泥上,不知名的小花簇拥着大树,密林深处,一抹白影轻快地穿梭着。
由远至近传来一阵嘈杂,湿润的泥土上踩过一串凌乱的脚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少年薄唇紧抿,赤脚往前奔逃,被清晨雾气濡湿的长衣不时被枝丫划破,格外醒目的银发在风中招扬。
他拐入一条岔路,慌忙间竟忘了这是通向采圣池的死路,那里设有严格的防止外人进入的结界。
“他往采圣池去了,快追!”那些人很快发现,紧接着追上来。
自己尽其所有要逃离的地方,上天竟跟他开这样的玩笑,让他又回到这里。少年苦涩地牵动嘴角,原来无论如何,命定的终究是逃不掉。
他无力地靠上背后的树,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那些追捕他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同时,有个轻柔而急促的声音劈开了黑暗,让所有光亮涌进来。
“快上来。”白衣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纯洁如神祇般的少女,半蹲在树干上,向他伸出手。
少年有一瞬惊愕,将少女明丽圣洁的脸刻入眼帘,而后几乎不自觉地搭上手。
将他拉上来的同时,少女极快地念了一段咒语,下一秒,便推掌进入采圣池。与结界擦身而过时,她很轻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微微笑了。
两人的身影在白色光芒的迸散下,似要交融在一起。
结界内部,仿佛变换了天地,同样是茂密参天的树木,不同的是,他们周身都发出光芒,将这片地方映衬得美好而神圣。
“他们为什么追你?”进入结界后,少女问道。那些人个个手持尖***利刃,很显然,是要置这少年于死地。
“那你又为何救我?”少年没有回答的意思,反问道。
“你想活下来,不是么?”少女微微笑着,柔软的眼神蓦地一沉,“而且,在你身上竟感觉不到任何‘恶’的气息,这是接近神的能力。”
少年陡然警觉,转眼掠到另一棵树上,冷冷问道:“你是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能进结界的她定然不是普通人,但能将自己看透到这个地步的,她还是第一个。
“这样好吗?宁愿死在他们手里也不出手?”少女依旧笑着,少年的惊骇完全在她意料之内。她接着说:“以你的力量,要杀他们轻而易举,大概眼皮都不用抬,只是一个念头的事吧。”
少年眼中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却还是缄口不言。
轻点足尖,她来到少年身侧,“我总算是救了你,就帮我做一件事吧。”
“这里的每棵树上,都有颗金色凝露,替我收集起来。”说完她凭空一拿,手中便多出个琉璃盏。“怎么样?应该还能看见吧?”她洞察一切的目光静静落下,等待着少年回答。
收集晨光凝露,用以浇灌生命之树,这是祭司的神职之一。
“日之祭司么……”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接过琉璃盏,消失在原地。
接过琉璃盏,无疑是承认了一切……如今,也没有再隐瞒的意义了,如果对方是那个身份的话。少年心里莫名有什么松动了,没想到自己竟会坦然承认。但这样也好呢,如果世界上终于有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的话。
看来自己的猜测都不假呢,再怎么隐藏气息,这里的植物还是认得出你的。毕竟,曾经共侍过同一个灵魂……少女怔怔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哀戚。他大概没想到,在他踏进这片密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又回到了原点。这样说,救他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过片刻,少年便装满琉璃盏返回,气息不变。
“过去这么久了,你倒还是轻车熟路。”少女接过琉璃盏,低声吟唱的同时翻动手腕,倒出的金色露水在半空消散在一个小术式里,不远处的生命之树根部霎时现出大型术阵,露水从阵中析出,点点融进树干。
“你这是讽刺我吗?”晨光凝露,传导术,少年微微动容,还是像以前一样呢,永恒的寂寞容不得被打破。
“不是,如果有自由,我早就握在手里了。这样的力量注定是累赘,也是屏障,我们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转过来想想,自己活着一天,就能给人希望也是不错,就算心灵日渐荒芜。”少女看他的侧脸,表情很是认真,“我不能逃,要是不能正视自己使命的话会让很多人困扰,个人的感受太微不足道。在代替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少年猛地转过脸,久久看着少女,眼底飞快变幻着感情。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不凡的能力,让你受到的禁锢和灌输更多,所以你在完美做好一切的同时才会想要逃吧。”少女的眼里似有水波泛动,多了歉意和理解,“我知道被别人强迫、勉强自己的难受,所以我也一直在想,带你到这里,究竟是好是坏。”
说完,少女长长地闭上眼,敛好情绪,准备离开。
少年一步向前拉住她的手,“告诉我,你的名字。”
“嗯?”有一瞬的错愕,“我是青洛。”
少年不答,握住她的手却久久不松。良久,似是明白他的意思,唤作青洛的少女轻轻开口:“那么,就和我一起吧,前任日之祭司,祈千。”
你会在温暖里发凉,我会在寒冷里生暖。这世上如果一定要说救赎的话,恐怕只有我和你。只有我和你,才能相依相存,在生命长河里,在无尽时光中。
真好呢,祈千,我终于再次见到你,并来到你身边。
暖日渐起,树叶在风中摩擦的声音窸窣如泉,雾霭缭绕,朦胧了森林,不远处的大宫殿在逆光下若隐若现。
一切恍如梦幻,唯一的真实,是两两相握的手。
少女提起及脚的月牙白长袍,蹑手蹑脚地走上阁楼。虽已是深夜,只有几丝微弱的天光斜照入室,少女同样穿梭自如。她轻巧地转过几处过道,收敛声息,小心翼翼地走近一隅僻静。
昏黄的烛光抹亮那片黑暗,一个身影深夜靠着书架席地而坐,如雪的长发垂散及地。
少女缓缓移步,近身时极快地探手,从背后蒙住了那个身影的眼睛。
“祭祀结束了吗?”他握住蒙在眼上的手,温润的声音漫出。
“嗯。”青洛点点头,无声地笑了。
她踏进这里的第一步时,他便知道是她来了。同样,她知道,自己无论动作多小心,也会被察觉。但两人总保持这样的默契,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