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枕亚
《玉梨魂》出自徐枕亚与寡妇陈佩芬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徐早年在无锡乡下教书,著名书法家蔡荫庭之孙蔡如松是他班上学生。蔡如松有一年轻寡母陈佩芬,孤守空房却能诗善文。由于感谢徐枕亚对其子的爱护教导,兼之钦佩徐先生的才情,与他写诗唱和,通过其子传递书信,终于摩擦生电,萌发爱情。只是当时社会礼教森严,这份爱情不合时俗,压力太大。为挣脱压力,陈佩芬一再央求徐枕亚娶其小姑蔡蕊珠,徐枕亚应允娶陈佩芬小姑蔡蕊珠为妻,伉俪情笃。
此后,徐枕亚将这段恋情“转换”成哀婉凄美的《玉梨魂》。小说发表后,倍遭时诟,说他写了触犯高压线的“寡妇恋爱”。徐迫于压力。再以长篇日记体重写一遍《玉梨魂》,改名《雪鸿泪史》。《雪鸿泪史》在思想上远较《玉梨魂》后退,为避免“名教罪人”指责,写到寡妇与教师深夜幽会,特加丫头秋儿在旁监护,以证清白。送别时,寡妇也不再唱朱丽叶送罗密欧的歌――天呀天呀,放亮光进来,放情人出去。
令徐枕亚如此投入的这段恋情,其实对方并不特别看重。据当时与徐枕亚交往的人回忆,陈佩芬在与徐相爱后因难熬寂寞还与别人相爱过,此事令徐颇为难堪,当时他的卧室里还挂着陈佩芬的相片。
更令人惋惜的是徐枕亚本人的婚姻。徐母性情暴戾,***媳妇,徐枕亚之嫂因不堪恶狠小姑,自缢而死,徐枕亚也两次被母亲所逼与妻“离婚”。虽然两次都转道上海与妻同居,但蔡蕊珠却因经常受婆婆与恶姑***,郁忿成病,加上产后失调,过早去世。徐枕亚伤痛之余,写下《悼亡词》百首,印成小册子,分寄朋好,自号“泣珠生”。中国最后一名状元刘春霖之女刘沅颖素喜文学,进过学堂,毕业后在一所学校教书,当她读到《泣珠词》后,作诗寄徐,竭力安慰之外希望拜徐为师。徐接信后对刘大为欣赏,复信说不敢为其师,愿为诗友,视刘沅颖为红颜知己。从此两人寄柬唱和,徐枕亚冷却之心为刘再燃。诗云: “却从蕊碎珠沉后,又遇花愁玉怨人。”1926年秋,徐由其兄及文友李定夷陪同北上,与刘沅颖喜结秦晋之好,婚事一时耸动京城。
1934年,徐枕亚因不善经营,又无新书出版,所办书局只好盘给大众书局,返回常熟老家,与其兄天啸订例鬻书。行前,尽管徐枕亚给刘沅颖一再打预防针,徐母之悍还是大大超过预料。刘沅颖既是状元女儿,又受过新式教育,面对婆婆的凶悍蛮横碍难接受,不予买账。不久,婆媳彻底闹翻。刘沅颖见徐枕亚在母亲面前一再退让,因循苟且,极度失望,一气之下携子移处别居,不久竟抑郁身亡。临终前,因担心儿子会落到婆婆手中受到戕害,居然请求徐枕亚让儿子与她同死,枕亚当然不允,托兄长代养。刘沅颖病故后,徐枕亚悲痛之余,益发颓唐潦倒,晚景凄凉。最后,徐枕亚咯血病急发,病倒在床命若游丝。弥留之际,除托兄善抚其子,深悔深恨:“余少年喜事涂抹,于文字上造孽因,应食此报。”不久,在日寇飞机空袭常熟的轰炸中,徐氏咽气,享年48岁。
今人很难理解,徐枕亚怎么会将自己的婚姻不幸归为“喜事涂抹”?又怎么会认为“文字上造孽因”?不过,徐枕亚的临终恨语还是清晰传递出一则信息:旧时作家的自我感觉实在不怎么样,绝无今天作家的价值自信,绝无“文章千古事”的优越感,惠人者竟无法惠己。徐枕亚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以鸳蝴派“大哥大”身份进入文学史,真正“流芳百世”,一本《玉梨魂》仍在摇撼并将继续摇撼一代代文学青年,尤其是女性读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