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喜欢藏书票,将精致的小版画粘在书的封面或扉页上。然而,中国的读书人自古以来却享受着一种独特的藏书文化形式在自己收藏的书籍上盖上一枚古雅别致的印章――藏书印。藏书印广为人知,究其起源,史家没有明确的记载,只在一部书的产权“纷争”中略略可以看到藏书印的影子。西汉著名文学家刘向,偶然间得到了一部先秦的典籍《灯前随录》,可能记载的是上古传说帝王的一些轶事。刘向把此书视为珍宝。刘向有位好友稽相如得知消息后,向刘向借阅,谁知也被吸引。于是欣然制作一方藏书印――“嗜书好货,同为一贪,贾藏货贝,儒为此耳”,并落下自己的姓名。刘向闻之数次索书不得,但稽相如就是赖着不给。于是官司一直打到汉成帝那里,成帝倒是爽快,见书不错,遂判将书充公,存入国家***书馆天禄阁中,于是两人一起傻眼。这是典籍中最早可以见到的关于藏书印的记载了。
藏书印一般钤在书前或书后,它的直接功用就是易于分类和保管书籍。普通的藏书印通常刻有姓名、宇、号、乡里、祖籍、藏书处所、官职、鉴别、告诫、记事、言志等内容,以表示书籍的所有权。在朱痕累累、满目灿烂的藏书印中,无不寄托了藏书者的种种思想、意愿、志趣和修养。可谓方寸之间高低互见,读来意趣盎然。
有的藏书印极力表白家族的荣光,如北宋苏耆、苏舜钦有“佩六相印之裔”等印;明江苏吴宽有“延州来季子后”印;顾千里有“陈黄门侍郎三十五代孙”印:陆芝荣有“忠宣第三十七世孙”印:明清之间归有光妻王氏有“魏国文正公二十二代女”印;阮元继配孔经楼的“阙里阮孔经楼”、“孔子七十三代长孙女”印;袁忠彻有“袁氏父子列卿”、“忠孝世家”印:马思赞有“玉音孝友著于家庭信谊隆于乡***”印:清代海源阁的“清白吏子孙”印,无不显得世家读书的清高。还有的藏书家以“山人”、“居士”自称,一派潇洒闲适,故藏书印中有“文水道人”、“五峰樵客”、“希古居士”等印,让人流连回味。
好书得来不易,保藏更加困难,有的藏书印告诫后人不要丢失***书,例如常刻有“子孙保之”字样,清陈有“得此书费辛苦后之人其鉴我”印。有的藏书家对借书非常谨慎,唯恐有失,如明代藏书家钱谷有“百计寻书志亦迁,爱护不异隋侯珠,有假不返遭神诛,子孙不宝真其愚”之语,藏书印中作诗以明理趣。明代“汲古阁”主人毛晋藏书之丰举世闻名,此公有一方五十五个字的大藏书印,印文为“赵文敏书卷末云,吾家业儒,辛勤置书,以遗子孙,其志如何。后人不卖,将至于鬻,颓其家声,不如禽犊。若归他屋,当念斯言,取非其有,无宁贪旃。”他希望子孙读其藏书,如把书卖掉,将败家声,则禽兽不如。他还有一藏书印刻有“在在处处有神物护持”,张蓉镜还在书上盖有“在处有神物护持”印。有的藏书家不满足于这几个字,他对子孙很不放心,于是在***章内容上引申发挥,对后人来回训诫。如清王昶的一颗大藏书章的印文竟长达六十个字:“二万卷,书可贵;一千通,金石备,购且藏,剧劳;愿后人,勤讲肆;敷文章,明义理;习典故,兼游艺;时整齐,勿废之;如不材,敢卖弃;是非人,犬豕类,屏出族,加鞭篓”的话,文中不仅有对后人的谆谆教导,而且拟定了对不肖子孙的惩处规则:如果子孙后人敢把家中藏书卖掉,就算畜牲。清史学家万贞一的藏书印上刻有“吾存宁可食吾肉,吾亡宁可发吾椁,子子孙孙永勿鬻,熟此自可供汝粥”等宇.情深意切,唯有爱书如命可以形容了。而明清杰出思想家黄宗羲的藏书境况和读书态度,也在藏书印中跃然而出:“忠端是始,犁洲是续,穷不忘买,乱不忘携,老不忘读,子子孙孙鉴我心曲。”表明了他高于众多封建文人的风骨,情真意切尽在其中。
有些藏书印的内容就超出了作为标记的范围,而成为抒怀,表达意愿的一种形式。明代藏书家祁承的藏书印章是一首诗:“澹生堂中储经籍,主人手校无朝夕。读之欣然忘饮食,典衣市书恒不给。后人但念阿翁癖,子孙益之守弗失。”不仅流露出了爱书之情,而且表达了读书之乐。清人《榆园丛书》作者许益斋,其藏书印文深含哲理:“得之不易失之易,物无尽藏亦此理。但愿得者如我辈,即非我有益可喜。”这种对待个人藏书的态度,洞明豁达,更显境界高雅。清书法家邓石如的“胸有方心,身无媚骨”印,体现了主人的豁达、矜持和散淡。清代著名藏书家吴骞的钤印,印文云:“寒无衣,饥无食,至于书不可一日失。此昔人治厥之名言,是拜经楼藏书之雅则。”正因为有如此之精神,吴氏一生专于学问,终成为清代杰出的版本目录学家。“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他的私人印章寓人品于字里行间,颇具韵味。常见的钤印有“七品官耳”、“动而得谤,名亦随之”。初看印文平淡,细究方觉可贵。
现代许多文艺家藏书印章如同其文,独具特色。作家闻一多、叶圣陶均精铁笔,印文刚劲有力。瞿秋白、杨之华夫妇常合用一印钤于书面,钤文是:“秋之白华”,含两人名字在内,可见构思巧妙而用意更深;作家郑振铎对洋装书,往往只在封面上签名,线装书才加钤“长乐郑氏藏书”之印;作家邓拓的藏书印别有格调――“书生之气不可无”,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治学风范,令人钦佩:作家茅盾所藏《庄子集解》,盖上了“玄珠六十八岁后读书”藏书印,颇有深意;作家俞平伯藏书,喜欢钤用“衡芷馆夫妇藏书画”印章,夫妻情深款款可见,国画大师张大干藏书章大多自撰自刻,较有名的有“大干学撰”、“藏之大千”、“不负古人告后人”、“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爱书之情,溢于言表;当代使用藏书印较多、又讲究用法的是李一氓老人了,他常见的有“一氓所书”、“无是楼”、“一氓清鉴”、“一氓藏词书种种”、“一氓读书”等藏书印。
爱好读书,***后在***个人藏书数万册。他的藏书几乎都盖有“***藏书”印章,这是1963年委托陈叔通请上海博物馆篆刻家吴朴堂刻的印章。因“***”二字笔画较少,而“藏书”二字笔画较繁,一疏一密,颇难布局,最后选定了铁线篆。对这方印章非常满意,后来他所有的藏书均钤着这枚藏书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