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关于P.3451残卷变文中的“尚书”及其篇名,1937年孙楷第先生在《敦煌写本〈张淮深变文〉跋》中认为“尚书”指张淮深,并拟变文名为《张淮深变文》。之后,王重民先生的《敦煌变文集》、潘重归先生编的《敦煌变文集新书》、项楚先生《敦煌变文选注》及其增订本、黄征先生、张涌泉先生校的《敦煌变文校注》等都沿用了孙先生的看法。笔者在对P.3451残卷歌颂对象考证的基础上认为P.3451残卷变文的“尚书”应为两个――张议潮和张淮深,其篇名似应为《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
[关键词] 尚书 P.3451残卷 篇名
一、敦煌写卷P.3451首尾皆残
关于敦煌P.3451残卷变文中的“尚书”,1937年孙楷第先生在《敦煌写本〈张淮深变文〉跋》认为指的是张淮深,关于变文的篇名,他拟其名为《张淮深变文》。之后,王重民等先生编的《敦煌变文集》、潘重归先生编的《敦煌变文集新书》、项楚先生著的《敦煌变文选注》及其增订本、黄征先生、张涌泉先生校的《敦煌变文校注》等都认为变文中的“尚书”指张淮深,并沿用了《张淮深变文》这一名称。
笔者认为:写卷开始至“歌乐却东”中的“尚书”指张议潮,“自从司徒归阙后……退浑小丑”这几首后加上的七言绝句中的“尚书”指张淮深(此部分内容的歌颂对象,目前研究者无异议,下文不再作考证)。歌颂张议潮的文字曾经先于歌颂张淮深的文字而***存在,P.3451残卷改动前,它被拟名为《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显然更合适;而经过改写者的改动和添加之后,P.3451残卷的篇名仍应为《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
二、P.3451残卷中的“尚书”为张议潮
第一,从受旌节与被封为尚书同时这一角度看,P.3451残卷中的“尚书”为张议潮而不为张淮深。
张议潮受旌节与被封为尚书是同时的。《唐会要》第七十一卷沙州条***:“天宝末,陷西戎。大中五年七月,刺史张义潮遣兄义潭,将天宝陇西道***经、户籍来献,举州归顺。至十一月,除义潮检校吏部尚书兼金吾大将***,充归义节度、河沙甘肃伊西等十一州管内观察使,仍许于京中置邸舍。”《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之碑》中“使送河西旌节,赏赉功勋,慰谕边庭收复之事,受兵部尚书万户侯”关于送旌节与封尚书同时的记载与《唐会要》相同,碑中所载此两事同时应该不误。碑中不准确之处在于把张议潮受节度旌节事提前到了“大中二年”,且称封的官职为“兵部尚书”。张议潮其时所封官职应为“吏部尚书”,除《唐会要》的记载外,其还见于P.2854《行城文》:“我河西节度吏部尚书。”至于碑中提前张议潮受旌节的时间和改封官职为“兵部尚书”的做法,笔者认为这应是其作者有意而为的,因为这样提前了唐中央对张议潮的封赏时间,提高了对其封赏的职位,从而就提前了其被唐中央认可的时间,拔高了其***治地位。
荣新江先生在日本有邻馆藏见一件敦煌文书:“旌节:文德元年(888)十月十五日午时入沙州,押节大夫宋光庭,副使朔方押牙康元诚,上下廿人。十月十九日中馆设后,廿日送。”张淮深在受旌节时,并没有说到封尚书的称号。《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之碑》中关于张淮深“加授户部尚书,充河西节度”的说法笔者以为可能不符合历史真实。因为此碑立于中和二年(882),而张淮深受旌节却在888年。
第二,从变文中皇帝赦免回鹘的理由可以推知故事发生在归义***初期。
变文中唐朝皇帝就俘获的回鹘说有这样一段话:“表奏,获捷匈奴千余人,絷于囹圄。朕念旧懿,衰日曾效赤诚;今以子孙流落河西,不能坚守诚盟,信任诸下,辄此猖狂。朕闻往古,义不伐乱,匈奴今岂(其)谓矣!”他对回鹘的裁决是“因而厚遇之”。皇帝说到回鹘时把其过去与现在进行了对比:过去是“衰日曾效赤诚”,说回鹘曾经在平定“安史之乱”中立有汗马功劳;“今以子孙流落河西”,说唐开成五年(840),回鹘为黠戛斯所破,“回鹘散奔诸蕃。有回鹘相职者,拥外甥庞特勤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逻禄,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变文中句“失乡沦落众”说的就是流落河西的回鹘。唐朝皇帝在说回鹘的过去与现在时,没有说回鹘在“效赤诚”与现在流落河西之间还有别的情况,皇帝这样的说法只能出现在流落河西的回鹘初次被张议潮俘获之时。如果这是流落河西的回鹘第二次、第三次被俘获,可能皇帝就不会这样说了。
第三,P.3451残卷中第一次击败回鹘的“尚书”是张议潮,第一次战斗发生的时间是850年,战斗中被击败的回鹘是西州回鹘。因为变文中后一次战斗的回鹘与前一次是同一支,所以,我们只需要研究清楚第一次击败回鹘的事情就可以了。
变文中回鹘被俘的时间和“尚书”被封的时间可以为判断“尚书”为谁提供依据。回鹘第一次被俘是在“寒霜”的季节,可知回鹘被击败是在冬天。“尚书”被封的时间是“白藏之首”,“秋为白藏”,可知“尚书”被封的时间在初秋。由此推知回鹘被俘是在“尚书”被封的前一年。张议潮的情况与此恰好相符:他被封为尚书和节度使是在851年,其前一年850年他击败过回鹘。因此,笔者认为P.3451残卷中的“尚书”指张议潮。
变文中的回鹘是西州回鹘,是850年张议潮收复伊州时击败的西州回鹘。关于变文中的回鹘,孙楷第先生认为是安西回鹘,认为“所以知为安西回鹘者,以此本第十二行尚存‘安西’二字,且记用兵在沙州以西也……知西桐在沙州之西”;邓文宽先生认为是甘州回鹘,依据是对文中句子“得复燕山献御容”、“回鹘王子领兵西来”、“早向瓜州欺牧守”及P.2709《赐张淮深收瓜州敕》的理解与比对;郑炳林先生认为是西州回鹘,依据是“西桐回鹘不可能从沙州东面绕过来,亦不可能来自于甘州”,“西桐回鹘不是张淮深第一次战争中所俘虏那支回鹘”,“六龙当阳关以西三陇以东南的地区”,“西桐当在玉门关、阳关以西地区”,“从归义***初期与西州回鹘的关系发展中得到征实”等,并最终认为:“《张淮深变文》记载张淮深征伐西桐等处回鹘事件,第一次发生于乾符元年(咸通十五年)初,第二次发生于乾符元年九月至二年正月。”。笔者赞同郑先生的西州回鹘说,但以为其是张议潮在收复河西失地初期击败的西州回鹘。关于张议潮在850年击败回鹘一事,S.367《沙州伊州地志》伊州条下有记载:“大中四年,张议潮收复。”当时在伊州活动的是西州回鹘。《旧唐书》载唐开成五年(840),回鹘有一支投奔安西,“投安西者,至晚唐形成以西州为中心包括伊州、焉耆等地的西州回鹘。”据此可知,张议潮850年收复伊州时击败的是西州回鹘。
三、P.3451残卷变文的篇名问题
基于以上对变文歌颂对象的理解,就P.3451残卷的篇名问题,笔者认为《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这一名称可能更接近写卷开始至“歌乐却东”这篇曾经***存在过的歌颂张议潮的变文篇名的原貌;补抄上“自从司徒归阙后……退浑小丑”这几首七言绝句后,整个写卷的风貌发生了变化,但依然沿用这一名称。理由有三:
第一,变文的原名中肯定不会出现张议潮、张淮深的名字。P.3451残卷是演唱当代历史事件、歌颂当代英雄人物的变文,主人公是身在河西最高位置的节度使,所以,当时变文的名称中肯定不会出现张议潮、张淮深的姓名。以当时文章的题目为例不难看出这一点,如《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之碑》(S.6161S.3329S.11564S.6973P.2762)、《谨上河西道节度公德***及祥瑞五更转兼十二时共一十七首并序》(P.3554v)、《唐故归义***节度使检校司徒南阳张府君墓志铭》(P.2913)、《大唐陇西李氏莫高窟修功德记》(P.3608)、《沙州释门索法律窟铭》(P.4640)、《先代小吴和尚赞》(P.4640)、《金光明寺索法律邈真赞并序》(P.4660)等。
第二,P.3451残卷的补加者在歌颂张议潮的变文之后加歌颂张淮深的诗句的做法,可以为我们推测写卷开始至“歌乐却东”这篇原来***存在的变文的题目提供线索。
P.3451残卷的补写者在和前文内容完全不同的情况下于变文后能加一段歌颂另外一位人物的诗句情况,说明其加的内容肯定与前文在某方面是有一致性的。笔者以为,这个一致性应该就体现在后加上的主人公称“尚书”,P.3451残卷在改动后,添加的内容依然涵盖在原来变文的篇名之下这一点上。这个添加上的内容与前文题目《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是照应的,是一致的,这也恰是补写者能在文后补加张淮深业绩的原因。
事实上,补加者根据时代的变化加上张淮深英雄事迹的写法是我国古代传统传记文学中常用的方法,这种在同一篇中以一人为主兼及多个家族人物的文章在唐河西地区也很多,如《沙州释门索法律窟铭》(P.4640)、《大唐陇西李氏莫高窟修功德记》(P.3608)、《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之碑》(S.6161S.3329S.11564S.6973P.2762)等。这类文体的篇名特征是概括性强,《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这一题目具备这一特征。
第三,分析归义***时代流传下来的碑、铭、赞、变文、传等作品的题目,官职、姓氏和文体名称是其中的要素。因此,根据这一规律拟定的《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这一名称应该接近写卷开始至“歌乐却东”这篇曾经***存在过的歌颂张议潮的变文篇名的原貌。
综上所述,笔者以为P.3451残卷的篇名应为《河西节度使张尚书变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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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王伟琴.P.3451残卷歌颂对象及其创作时代考.敦煌学辑刊,2008(2)
【基金项目:***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基金资助《敦煌变文作时作者考述》(09YJC751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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