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云鹏,一个出身农家的大学“跟班生”。靠办考研辅导班,十几年间,帮成千上万人实现了梦想,也让自己变成千万富翁。然而,神话诞生的背后,却是愈演愈烈的暴力手段――这帮他赢市场,也最终将其毁灭。
7月下旬,一年一度的“暑期考研培训班”的竞争开始了。河南财经学院食堂旁边的布告栏上,一个学生正为自己服务的辅导班张贴广告。这是培训班吸引学生的主要办法。
稍稍犹豫,这个学生将一张印有“云鹏考研”字样的单子撕去,然后将自己的贴上去。
此时,离“云鹏考研班”老板芦云鹏出事已经15个月。假如在两年前,这个学生的做法将面临极大的风险――那时,“云鹏”刷的单子有专人看管,他们会毫不客气地和竞争者发生冲突。
当时,外地考研辅导机构在郑州鲜有涉足。很多人都在庆幸当初的“明智”――事实表明,挑战云鹏者付出的代价,远比头破血流沉重。
郑州市中院认定了3起与芦云鹏有关的伤害案。中国人民大学马列学院副教授陈先奎曾被打断左腿,哈尔滨林业大学文博培训班的岳习武被泼硫酸导致重度伤残,而河南大学马列部副教授乔水舟,竟为此被杀害。
5月15日,芦云鹏一审被判死刑。与他一起被判死刑的有3人,其中包括他的表弟赵明杰。另有2人被判死缓。参与报复竞争对手的其他9人,也分别获刑。
名师之死
2005年3月30日,郑州锦都宾馆服务员张艳在打开116房间时,发现了客人乔水舟的尸体。1天前,这位河南大学的副教授刚从开封赶到郑州下榻此处。他本想见一位中间人,自己却掉进了一个竞争对手精心设置的陷阱里。
据死者妻子张晓焕回忆,2004年10月,曾有人在北京以“帮忙介绍名师为由”打电话给乔水舟。此人是芦云鹏的助手王艳翠,为“教训”乔水舟,她受芦指派专程跑到北京,化名苏菲与乔联系,为其介绍“名师”。此时,乔水舟正苦于自己的培训班缺少“名师”无法做大,他对这个电话虽感意外,但仍与对方约定在郑州见面,却不料一去不复回。
警方事后认定:在苏菲叫开乔的房间之后,四名手持铁锤和刀具的打手闯入,两人卡住他的脖子,另外两个则动手殴打,最后导致其窒息而死。
在乔水舟所在单位、也是“云鹏考研”在河南开封的竞争对手――河南大学马列部的强烈建议下,警方将侦查目标迅速锁定为芦云鹏,并在案发第4天就将其控制。这是一起因争夺考研市场而产生的买凶杀人案,幕后操纵者锁定芦云鹏。
河南大学马列部主任马树功认为,乔水舟是以生命的代价换取芦云鹏一伙的倒掉。“以芦云鹏的一贯行径,死的如果不是乔水舟,也会是别人――很可能是我本人。”今天,提及此事,马树功仍难从悲愤中陈复。
据马树功回忆,2003年11月,经过河南财经学院马列部一位老师牵线,他与芦云鹏见过面。此前,他对这位考研培训市场拘风云人物已有耳闻。见面时,马特意让部里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师作陪。而对方除了牵线人和芦云鹏,还有一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彪形大汉。
饭桌上,一脸诚恳的芦云鹏提出来合作,希望允许云鹏进入河大,并许诺分成。在此之前,凭借师资优势,河大马列部在与***治系、在校研究生的竞争中占据上风,逐渐主导了***治考研辅导市场。2004年,随着考研热的升温,河大马列部的辅导班规模由上年的700人升至1600多人,收费也由每人120元提高到200元。
马树功拒绝了芦云鹏的要求,双方不欢而散。
2004年7月20日,正值河南大学马列部暑期培训部开班前一天,马列部副教授、培训班负责人刘得定在晚上回家路上遭3人围攻,刘幸而及时逃脱。“我们当时就料定是芦云鹏干的。”马树功说。次日,马列部从校公安处调集保安,在3个培训班各安置两人,以备不测。
此事后,刘得定退出马列部考研培训班。
但这仅是开始。开学后,马列部另一培训班开班前一天晚,一份直斥马列部考研班“无诚信”、“质量差”的传单四处散发,落款是“几位受骗又遭报复的大三学生”。传单还号召“受骗学生”于次日10点到马列部“***”,以讨回公道。校方最终抓住了传单的散发者,是一名该校成教学院的新生。
次日,培训班按原计划开班,讲课刚刚开始,6个听课学生突然起哄,要求换教师、退钱。马列部对此早有准备,立即通知校公安处将捣乱者抓获,他们均不是河大的学生。
几度较量,均以云鹏失败告终。在此之前已掌控河南考研培训市场的芦云鹏,在开封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然而,当年7月29日***下发的一个文件,却又使形势骤然变化――文件要求“严禁高校举办各种形式的辅导班”,对于考研辅导机构而言,这无异于致命一击。云鹏则很快抓住此“契机”,于9月中旬赴河南省教育厅告状,称河大马列部“顶风违纪”,省教育厅责成河大对此严查。之后,马列部被迫取消考研培训班。
至今,马树功对这个文件仍耿耿于怀。他认为,正是这个文件使芦云鹏在开封起死回生。然而,云鹏尚未来得及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乔水舟却又半路杀出。乔水舟向马列部提出,用其父亲的“大河文化交流咨询公司”名义办班,以继续考研辅导。
明争暗斗再次开始了。芦曾高薪“策反”马列部几位老师;乔水舟则努力将云鹏的一位名师挖过来。据马树功介绍,双方曾经一度达成和解,但后来又生变故。2004年11月下旬,矛盾终于激化――一个被传是云鹏背景的考研培训班在开封开班,按有关规定,在开封办班需要经过***门的许可,而这个班恰恰没有经过此程序。乔水舟立即向***门、电视台和报社举报,以“非法办学”的名义一举予以曝光取缔。
云鹏开始酝酿报复行动,最终导致惨剧发生。
乔水舟死后,由于他的办学属于个人行为,因此他的死也未被学校纳入“工伤”,他与芦云鹏一样,都是3岁的孩子的父亲。
云鹏内幕
芦云鹏的“成功”是个传奇故事。在看守所,他曾多次对办案人员诉说发家史,情动之处,每每痛哭流涕。
这位被称为“考研班教父”的人,出生于河南许昌县五女店乡柏茗村。其父是一名小有名气的中医,曾在当地广结善缘。母亲务农,后进城曾摆过小摊。10岁之前,芦一直在农村度过,后因为父亲调往许昌市一家医院而举家搬迁。在“云鹏”考研做大之前,拥有6个子女的家庭一直没能摆脱贫困。
芦云鹏高考两度失败,最后以“跟班生”的身份在河南财经学院工业经济系本科班就读。他的班主任张树***证实,芦毕业时未能取得毕业证和学位证。1994年毕业后,他又两度考研失败。
但这恰恰让芦云鹏发现了一个刚刚兴起的市场:考研培训。当时,全国的考研热尚未形成,一些如今名满天下的老师也尚
未出头。芦云鹏开始与他的母校合作,并渐渐将其当作自己奋斗的事业。
一年一度的考研,曾使某些公共课(外语与***治)老师出名――因为编写全国通用的辅导教材,或曾参加命题,他们在学子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对于办班者而言,他们是成败的关键。
云鹏的名师――特别是***治课的主讲者――素以“押题准”在圈内闻名,命中率据说可达80%以上。贴在高校里的“单子”上,云鹏又以“2006年考研***治命中五道大题”自诩。
当年,为了请一位北京名师,芦云鹏怀揣300元赴京,以河南财经学院的名义申请与对方合作。开始,这位老师对这位不速之客并不感冒,礼貌回绝。然而芦云鹏不屈不挠,堵在对方家门口,一呆就是一天。最后,教授被其诚心打动,终于决定与其合作。
但在法院接受记者采访时,芦却对合作作了裸的诠释:一方以利作饵,一方为利而来。
随着各种培训班越来越多,作为“稀缺资源”的名师,报酬也越来越高。有的名师身兼数职,甚至亲自办班。他们夹在各种竞争对手间,往往成为;中突的导火索。
在业内,云鹏一直以对名师出手大方闻名。据业内人士透露,名师的报酬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拿固定课时费,一般的“名师”,1天拿1万元并不夸张;另一种则是“课时费提成”的形式,对更“牛”的名师而言,这种分配模式最为划算。
云鹏靠名师起家,也捧红了不少名师。一位业内人士判断,出事前的云鹏,已经具备了将一名普通名校老师捧成全国名师的实力。
尽管早为河南甚至全国的考研者熟悉,但很长一段时间里,“云鹏”一直是个奇怪的机构――它仅是芦云鹏注册的商标。直到2003年,芦云鹏买下某民办学校的牌子,它才成为严格意义上的法人。此前,它在全国有多家分支机构,有至少上百人为之服务。
没有人知道芦云鹏有多少钱。曾有媒体报道他的资产达到3亿元,然而他和他的妹妹却对记者称,挣来的钱都投在公司发展上,由于不少分部蚀本,因此实际上并没有钱。与许多民办教育机构一样,云鹏向来都是租房办公,至今没有自己的一间产权房屋。
但无法否认的事实是,由于成功地垄断了市场,芦云鹏在这个利润率越来越低的行业中,一直保持较好的经营业绩。
据河南媒体披露,芦云鹏曾在省体育中心举办过几次培训班,五六千人的礼堂座无虚席。以一张听课证200元计,毛收入可达上百万。这样大规模的辅导班一年要举办多次,从开始的“基础班”,中间的“强化班”,到最后的“冲刺班”。然而直到今天,这个特殊的行业仍没有得到工商、税务等部门的承认,因此除了名师的个人所得税,培训机构并不需要交纳各项税费。长期以来,和其他培训班一样,云鹏与听课学生间没有发票,甚至没有收据,惟一能够体现经济关系的,就是一张听课证。
云鹏成长的背后,是因为“扩招”引来的无数本科毕业生和越来越大的就业压力。考研是成为他们摆脱困境的一条重要出路。2006年,126万人报名参加硕士研究生考试,而在?994年,芦云鹏刚刚踏入这个行业的时候,不过11万人。
郑州如今已经冒出数家新的考研培训机构,他们纷纷打出“优惠”牌、“名师”牌,“竞争”又将展开。与云鹏一街之隔的联大外国语学校校长甘宇祥为此感到忧虑。“市场并没有因为芦云鹏倒掉而规范,”甘宇祥说,“可能很多人认为,出问题的只是芦云鹏,而不是整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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