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幼虫可能要在土里趴两三年,只有在换土的时候能看到。有的小孩可能三天两头就得挖出来看看,虫会不会想,本来我在屋子里住得好好的,可每天都有人把屋子扒开拿出来看看是什么概念,这个虫子要是每天活在恐慌中肯定长不好。
张怀仁是台湾一间机械公司的工程师,2004年来到大陆。公司的项目比较集中于山里的水坝或者桥梁、建筑的地下结构物等等,对张怀仁而言,这都是“假公济私”的好时机,天赐的采虫黄金档。
张怀仁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就特别羡慕日本的一些百货公司,里面布置有像原始森林的地方,还放进了一些昆虫,小孩子可以进去抓一些自己带走……那是他认为最幸福的时刻。初中的时候,张怀仁开始收集标本,但那时候没有网络,基本上就是自己玩自己的,后来才发现很多人已经开始养活体昆虫了。
2001年,认识的朋友丢给张怀仁几只昆虫,“其实养昆虫还是看对这个生物有没有悟性,”头一次正式地饲养昆虫似乎并没有多大难度,从小跟标本打交道的张怀仁就像本能似的轻松掌握了这门技术,“有的人可能你告诉他怎么养也养不好。”
当时的台湾地区也正值饲养昆虫的一个流行时期,而大陆的昆虫可能只在野外或者躺在专业科研人家的工作室里。2004年张怀仁来大陆的时候,带了两只已经过的母虫,“母虫个体比较小,当时怕过海关比较麻烦。”结果却是一帆风顺。
日本一直是最热衷于饲养昆虫的地方,所以现在生物入侵也成了很大一个问题,“比如日本本地产的扁顶多7公分而已,问题是很多国外的虫进来了,那些被野放的扁可能8公分、9公分,甚至10公分,本地的扁根本没办法打架竞争,本土扁都被赶走了;因为习性相近,外国扁会占据树洞,等母虫来,这个种群也就杂交了。”
张怀仁一直秉持的观点是不要野放,“即便是在当地采的昆虫,又繁殖一堆再野放其实也不好,因为人工饲养已经影响到它的基因了,而自然界有它自己一个筛选机制。”
但刚到北京的张怀仁显然还考虑不到这些问题,“以前在台湾养虫很方便,因为它已经变成一个产业,只要上网点两个手指头,隔两天人家就把东西寄来了,非常简单。”但那时候大陆地区基本上没有玩活虫的,大部分昆虫爱好者都是科班出身,“他们那时候出去采集,比如母虫,可能都不认识,放在他们手上就死了,但给我我就有用,我用来繁殖。下一代出个公虫我就告诉他们是什么虫,因为有些母虫长得非常相似,不像公虫每一只都很有特色。”
而张怀仁自己带过来的两只母虫就快产卵了,“这边根本没这个环境,就得自己去找那些原材料来加工。当初也不懂,因为你都是买来用的,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所以只能试着去做,主要是做木屑,虫子吃生木屑的很少,它在自然界就是消化腐木、朽叶啊,所以木屑要通过人工发酵。”
木屑是昆虫饲养中非常关键的材料,它不仅是幼虫的食物,也保证它能在温度、湿度舒适的环境中等待蜕变。在日本,有各种各样的木屑厂商,他们生产出的木屑配方也不一样,发酵的手法也不一样;在北京,张怀仁只能自己慢慢尝试,开始还能自己发酵木屑,但随着繁殖的幼虫越来越多,靠一个人的力量已经完不成了。
“我在北京找了间食用菌厂帮我做木屑。我非常了解木屑的优缺点,所以能拿捏换土的时间。像一般幼虫期两三月要换一次土,但有些虫我预计它可能要化蛹,就不再换土,把湿度调得特别低,因为湿度高腐朽的速度更快,所以我希望尽量保持稳定,让它们化蛹。其实这就是细节,如果这只幼虫给没有经验的人养,可能就是普普通通一只虫,但在我手上出来的可能就是破纪录的虫。有的朋友喜欢数据化,但我全部靠感觉,这个方面恐怕跟我工程师的身份有点区别。”
在自己居住的小区附近,张怀仁特意租了一间平房饲养昆虫,他叫它“虫屋”。虫屋四壁的储物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塑料盒,里面就是吭哧吭哧吃着木屑的幼虫。事实上,在张怀仁来北京的第二年,他已经应付不了不断繁殖的幼虫了,而找厂家定制的木屑自己也用不完,就想到做推广,“比如有朋友采了一些独角仙回来,我就拿来繁殖,反正土多嘛,那一年我送了上千只幼虫出去,只要你买一包土我就送两只幼虫。我的想法就是要培养昆虫爱好者,门槛低一些,可能买一包土也就十几块,但光卖土卖不动,不过一听送虫就会觉得很划算。送出去的一千只里,最后真正留下来的爱好者可能也就十个人吧,这十个人又繁殖一堆幼虫送更多的人,这个圈子就这样,慢慢在扩大。”
有昆虫爱好者把张怀仁视为圈里的老大,事实上现在张怀仁也几乎垄断了国内昆虫用品的市场――尽管总量很有限,“现在我会找人帮人经销,比如上海玩虫的挺多的,如果这个人买两包那个人买两包,我也挺烦的,我就找人经销,十箱二十箱发过去,这样忙个一两天就好了。”
张怀仁对自己的昆虫照顾有加,好的食材与稳定的环境至关重要。如果自己鼓捣出来的木屑养出来的虫,比日本喂“精粮”的虫还大,是张怀仁颇为自豪的事。但日本现在比谁的虫大已经比得无聊,开始比选美了,“他们养虫就夸张到这样程度,甚至在街边的便利店里都能买到养虫的木屑和工具。”
蜕变的成虫就不再以木屑为食,而是有自己专属的果冻,“其实昆虫的果冻跟人的类似,只是糖分更高一点,虫子吃太多水分会拉稀。像大个子两三天就会吃一个果冻,而且不同的颜色还有不同的口味。”
昆虫倒不挑食,余生都吃果冻也不会厌烦,但是要想养到破纪录的昆虫,还不可忽略稳定的环境,特别在幼虫阶段,“像我养虫从5月中旬开始打空调,把温度压到25度范围内,一直打到10月底,这五个月我空调不停,马上又得上暖气,所以同样一条虫别人养和我养就有区别。”
而在这个局促的小平房里,张怀仁也尽量为虫宝宝们营造最舒适的环境,尽量给它们更多的空间。“土的多少对虫的大小的影响?”张怀仁比划起来,“我以虫的角度来看,我要开始长,如果是那么小的杯子,转啊转啊转啊,它老是觉得环境这么小的地方可能就不爱吃东西;如果我给它很宽阔,它可能会觉得哇,这东西真好吃啊,无穷无尽地吃,这样比较心宽体胖嘛!”
而且养虫你得耐得住性子,“这些幼虫可能要在土里趴两三年,只有在换土的时候能看到。有的小孩可能三天两头就得挖出来看看,虫会不会想,本来我在屋子里住得好好的,可以每天都有人把屋子扒开拿出来看看是什么概念,这个虫子要是每天活在恐慌中肯定长不好。”
在张怀仁的概念里,养昆虫就跟养宠物一样,“我希望不要老是去野外抓虫子来养,我们有人工繁殖之后就养这些就好的。五角兜漂亮,每年从广西出来的五角兜可能好几万对,可是真正到爱好者手上可能不到五百对,其他搞不好都是半路上死掉了,这对自然界是个很大的伤害,如果我们能繁殖出来,一对虫就是一百只幼虫,大家都用不着从野外抓虫。”
但是与通常的养猫养狗不一样,昆虫似乎很难给人感情上的回馈,但张怀仁不这样认为,“虫没有特殊的情感,但是人有情感啊,特别喜欢某一种虫,你就会对它有特别的照顾。”张怀仁会给独特的虫起名字,他从盒子里翻出两只亚克提恩大兜,“这是蝙蝠侠布鲁斯和钟楼怪人卡西莫多,他们其实是同一种虫,但卡西莫多的鞘翅、头角、胸角都有变形,就是因为在化蛹的时候头朝下,被挤成这个样子,要是在野外它根本羽化不了,我是因为发现及时,把它翻了过来,也曾经怀疑它出不来,所以虽然有一些缺陷,看到它羽化成功还是蛮高兴的。”
昆虫的惊人的繁殖率让张怀仁的宠物数量增长迅速,对于很多照顾不到的昆虫,张怀仁怀着深深地愧疚,“以前出差几天时间没什么关系,太太会帮我打理,起先她还是挺喜欢昆虫的,可是三分钟热度啦,像我一只虫养了三五年,她就觉得好无聊啊。”现在,张怀仁请了小时工,教她怎样养昆虫。“我们那小时工来自四川,她说‘这些我们村里面多啦,还有人养这个啊’。”
张怀仁也想缩减规模,不过是看到特别喜好的昆虫就想养,结果一生又是一堆,“这个没办法控制啊!”张怀仁很无奈地表示,但是新的实验又在这个小小的虫屋展开了,他试***用菌包代替木屑培养部分幼虫,而下一个超越日本玩家的目标早已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