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乙:
你好!
首先,我必须告诉你:我是个坏孩子,因为我生活在一个坏的时代里,生活在这个时代里的人都是坏人。
人是时代的产物,怎么可能超越时代而存在呢?我试***做个好人,并正在努力着不随波逐流。可是,逆水行舟、逆风飞翔,真的会得到好的结果吗?因此,人在这个浩大的历史洪流中是个悲剧。如果我注定要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我又能够说些什么呢?
我出生在一个尴尬的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读不好学校里的标准课本,稀里糊涂地看过几本闲书,获得了一些荒诞不经的想法,延用至今,也吃了不少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没有见过什么出色的人物也属正常,所以我不认为有什么“伟大”的人物存在,他们不过是些幸运的人,平庸至极,和你我没什么区别。他们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如果我们做了,将会比他们更优秀。
当我写下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呀?你对我是陌生的,一如我对你是陌生的一样;正是这种陌生才使人们亲近,人们想要彼此了解,然而终将不得。我以为这种陌生是应该的,对于两个正常的人来说,他们应该彼此陌生。人们总是以为他们可以去了解另一个人,其实这种了解不过是妄加猜测罢了。我们不能够了解得了别人,一如我们不能够了解得了自己。
有一个人曾这样对我说,当他初次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了解这个人,最起码也在一半以上。他自我感觉是对自己的赞誉,而我却觉得这是我见到的吹得最大的牛皮。我的语文老师说他把班上的学生都看得很“透”,然而事实证明,他的预言总是错误百出。
我们每个人都有个自己的世界,这是个主观的世界,然而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活生生的世界。我们看不到也不了解别人的这个世界,事实上,我们对我们自己的这个世界都不甚了了,因此我们无法了解别人。不可避免,我们的这个世界与现实的世界是不同的,我们的这个世界是可爱的,又是可笑的,现实的世界是残酷的,却是真实的,我们身处其中――我们不得不身处其中。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这个世界能够和现实生活中的世界一模一样,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即便是最最现实主义的人,亦必如此。林语堂说中国人天生就是现实主义者。但是我们也是理想主义者,我想我是这样的。越古老的土地,越产生浪漫。
在我们身边,不乏一对又一对平常甚至庸俗的情侣,他们每天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做着无聊之中更加无聊的事情,除了浪费时间便什么都干不出来了。我是个极其珍重时间的人,总是会感觉时间不够用,其实我也没什么要赶着做,不需要争分夺秒。可是我总会感到“迟了!迟了!”我们班有个女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对别的女生介绍我时说:“他从不跟人说话。要不就看书,不看书就趴着。”跟人说话是容易的,可是浪费别人的时间是严重的,也是不可原谅的。这也是我极少麻烦别人的原因。当然,对于一个漠视时间、冷待生命的人来说,她必然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是个凡俗之人,像她这样的人不需要打着第欧根尼的灯笼都可以找到一大群。我们应该关注的是那些特别的人。如果只做个平平庸庸之辈,实在不如“玉碎”了好。不错,每个人和每片树叶一样,但我认为这样的特别是“普通的特别”,就是我们所说的“普通”,而我们所说的“特别”,应该是“特别的特别”,是在“普通的特别”中尤显特别的,是那些鹤立鸡群的人。诸多“普通的特别”在一起构成了普通。
至于我是个什么样,那是别人的事,不是我的事,就由他们各自去评说吧,反正他们都看在眼里了。
有些人总是很在意别人眼里的自己,他们会因为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而招摇过市、到处显摆,会因为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而喜不自胜、自鸣得意。可是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自己的外表,我只在乎我的思想。我有一位同学,她长了一张极具个性的脸,却缺少一个富于个性的灵魂。我对此深感遗憾。我从不为自己有一件华丽的着装而洋洋自得,也不为自己有一张引人注目的脸而沾沾自喜。我看中人的思想。胡适也是个珍视思想甚于世俗荣誉的人。就像他在听到别人对他说“他们批判的是胡适思想,不是胡适本人”时愤怒地说道:“没有胡适的思想就没有胡适!”“除了思想,什么是我?”是啊,除了我的思想,什么是我?
当然,没有思想的人也可以活得像猪一样快乐,比如我现在所在班级的那些小丑们就是这样。他们的成绩在班上属于中等,跟那些不学习的人比起来他们就是好学生,跟那些学习好的人比起来他们就是“厉害的角色”,其实也就是流氓。虽然他们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他们在班上的任务是逗人发笑,总是说几句没脑子的傻话,出一些低智商的洋相,以博取别人的嘲笑。事实上,他们没有一个懂得幽默。
现在,请允许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有一次,亚历山大・帕纳古里斯在法拉奇的背包里放了两块炸药,他问法拉奇:“告诉我,爱情是什么?”“爱情大概意味着在背包里放两块TNT。”“回答得妙。”这是帕纳古里斯的话,更是他的思想,他说:“爱人是同床而眠,梦想一致,责任相同的伴侣。我不需要一个除了能使我幸福、别的什么也干不了的女人。能使男人幸福的女人世界上多得是,幸福嘛,只要去寻找,就准能找到。我有过不少女人,仔细想想,五年的监狱生活倒使我着实休息了一番。我一直没有找到生活伴侣,一个能成为我的同志、朋友、战友和兄弟的伴侣。我是一个战斗不竭的男子汉,我将永远如此。不论何时何地都将如此。进了天堂也一样。我不能设想别的生活方式和死亡方式。咱们这个星球上有多少人?三十五亿?好吧,即使三十四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也就是除一人以外的全人类,都不想进行斗争,我却仍然要斗争下去。”
从他的话里,我读到了一种孤独,一种无力的哀伤,一种无人理解的痛苦,一种历尽苦难后的绝望……是啊,爱情是什么?情人是什么?生活就是战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爱情意味着承受。情人应该是***的。在我的眼里,一切人都是平等的,尽管在这个有地位之别的世界上并非如此。我只看低那些自视甚高的小丑。我们常听到有人说他配不上他心爱的人,可是,有配得上配不上之说吗?我以为谁都能配得上谁,无论这个人怎样。所谓“门当户对”之论我们还是不要再提了,现在是新恋爱时代。即便是那个人不健全或不正常,他也是可以配得上任何人的,就像一个人去商店买东西一样,你喜欢一件残品,那是你的事,商品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责任应该由选择的人来负。你不喜欢,自然会有喜欢的人来。如果你选择了一个麻烦重重的人,你就必须要承担他的麻烦,你不能只承担一部分,你只能全盘接受。当然,你也可以一点儿都不接受。
法拉奇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一直在用“宿命论”的色彩加以渲染。可是我不相信命运,我相信“偶然性”。然而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生来就是个不平凡的人。
我很喜欢周国平在其自传里说的这句话:“杀害世英的凶手是他班上的若干学生,他们无名无姓,微不足道,如今已像蚂蚁一样消失在无人知道的犄角旮旯里了。然而,在他们一生中的某个时候,他们曾经结集为一支仇恨的小分队,坚持不懈地追杀一颗他们不能认同的灵魂。”对于我们来说,周围的其他人都是无名无姓、微不足道的“蚂蚁”,因为在我们人生的舞台上,在我们生活的战场上,主角只有一个,就是我们自己。我们当然要为社会做出不朽的贡献,但是我们应该明白我们是在为谁而活:我们为自己而活!
我曾经设计过一个公式,它太刻板了,以至于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不可能把它付诸实践:我喜欢的人一定是喜欢我的,我讨厌所有讨厌我的人,喜欢我的人我不一定会喜欢,但是我至少不会去讨厌。
班里,有些女生一直想同我说话,开始我自顾自地,后来也渐渐理会她们。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会来喜欢自己是件不容易的事。可是她们有的时候与你亲近,有的时候与你疏远。我鄙视那些两面三刀、蝇营狗苟的东西!
我的一位女老师在上大学时,她的老师对她们说:要是有个男生每天给你写一封情书,你一定不要拒绝他。我的这位老师把这句话讲给我们听,显然她是同意此说。瞧着她那一脸幸福十足的神态,让我们觉得她似乎真的已经每天都在收到一位男生的情书了。然而我觉得,如果一位女生接受一位男生,仅仅是因为他每天都会给自己写一封情书,那她也未免太愚蠢了。如果以后这位男生真的对她好,那可真是她的幸运。不过,这将是所有女生的不幸,同时也是所有男生的不幸。
现在好了,写情书的时代已经结束。这将是这个时代的最后一封情书!■
锐语
穿过思想的密林,又有多少是是非非值得我们回味与评定。时间是一个容器,时代则是这个容器里的一个片段。千真万确,时代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庸俗和平庸着的大多数是时代的必然产物,深刻者注定是要孤独的。一切理性似乎终究都要演化成为一场华美的悲剧,然而失去了它,我们也便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行走在这个时代的广袤原野上,世俗中的爱情往往难以沉淀升华,也便失去了它的原本真味,杨超亮行文间的思想锋芒,实际上已经演化成了内在精神与人格的自然外化,因此宏大的历史感也便自然地贯穿全文,平淡的叙述之下彰显出了历史辩证与***个性。(南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