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要调离现任,46岁的杨彦明用碎纸机将他在银河证券的所有重要账目粉碎,命令属下清除电脑存档,分别向两个副总交代:“如果出了问题,我承担全部责任,你们好好工作。”接着,杨和他结婚20年的妻子罗月玫提出离婚。
做完了这一切,杨彦明在京郊找了一所偏僻的房子,住在里头慢慢地收拾资料和人生。2005年4月23日,爱“小菜下小酒”的他又喝完了―瓶白酒,然后用酒瓶的碎片划破自己的左手腕,躺在床上,开始等死。没想到血流着流着就凝固了,他又把伤口划开。再凝固,再划开,如是反复数十次,直到左手腕血肉模糊。血断断续续流了一天,没有死成。
他摸到了煤气旁,拧开了阀门。随之而来的爆炸引来了大火和警察,也给他的下颌留下了永久的伤疤,直到五年后,他被押赴刑场时还看得到淡淡的痕迹。
死亡隔了五年,终于降临到他身上。
“极专断”
杨彦明的成长历经新中国许多关键节点。出生在1958年,杨彦明没有像同龄人一样饱尝饥饿的滋味,他的父母都是沈阳市级别较高的领导,家境不错。17岁那年,杨彦明响应号召,插队到铁岭,在那里度过了三年。1977年,高考恢复的第一年,不甘平凡的杨彦明就考上了沈阳农学院(沈阳农业大学前身),四年后又成了当时凤毛麟角的硕士生,进入陕西的西北农学院(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前身),学习农业经济。
1983年,25岁的杨彦明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北京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工作的罗月玫。杨彦明硕士还没毕业,一个在西安,一个在北京,距离不成阻碍,二人结婚。
硕士毕业后,杨彦明被分配回沈阳农学院工作。只教了不到一年的书,他就从沈阳跳到了北京,到了妻子所在的单位――中国农业银行总行,他在农总行干了十多年,几乎见证了农行的全部发展历程,也积累了丰富的金融业经验。
从1998年6月开始,在中国证券市场起步之时,杨彦明走上了证券行业之路。他的起点是中国长城信托投资公司北京证券交易营业部总经理,后公司几经变更,最终成为中国银河证券有限责任公司,他始终任营业部总经理一职,大权在握。
根据杨彦明的同事回忆,杨给他们的印象是“极聪明,极专断”,还有些东北人的“义气”。中国证券市场在20世界90年代草创,不规范的市场,巨大的风险和机遇并存。在多次大型的证券操作中,杨彦明战功赫赫,成了证券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样的经历给了他资本和骄傲。据同事反映,杨彦明话不多,一旦说话就是给下属下达任务。从不对指令做过多解释,说一不二。总经理助理刘小丽刚接任,工作交接时,随口问道:“营业部管着这么多股东卡,哪些是用过的,哪些没用过?”杨彦明马上就冲她吼道:“该你管你就管,不该你管的就不要问。”
简单直接的圈钱
同样的“不该问的别问”,杨彦明还跟银河证券的财务经理章蓉说过。
杨彦明任总经理后,用营业部购买的身份证开个人户头,再用“代客理财”的权限调动这些资金。杨说;“营业部历史上大概购买过2000多个身份证。都是经集体讨论之后,最后由我作的决定。”这些个人户头共涉及资金2.19亿元。其来源为某市农村信用合作社委托理财资金1.12亿元,营业部账外自营收益4200万元,银行转入资金6005万元。
每次,杨彦明都通过面谈或打电话的方式,让章蓉从以上户头里给他取钱。“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章蓉就“拿信封装着现金,放在杨的办公桌上”。至于这些钱怎么运作,在哪里运作,章蓉几乎不问,只有一次,她问了一下钱的情况,杨彦明就回答她:“不该你问的别问。”身为财务经理的章蓉本来为这些现金记了一本流水账,杨发现后,将其当面销毁。章蓉在法庭上曾说:“证券行业里违规提款是很正常的。”杨彦明在提取这些款项时,没有任何签字,也不打收条。法庭在向杨彦明询问这笔钱的情况时,杨说“章蓉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5年积累下来,杨彦明以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少量多次地圈钱,总数接近7000万元。
永远的谜团
令人诧异的是,杨彦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可以挥霍大笔黑金。他不***,不赌,不抽,最大的爱好是喝白酒和下棋。他“酒量大得惊人”,但并不喜欢奢侈的排场。棋艺颇高明。
据称,杨的妻子罗月玫虽然也身在金融行业,且职务级别比杨彦明还要高,但却对杨贪污挪用公款毫不知情。经查,罗月玫的银行户头上只有几十万元,与其收入支出情况是相符的。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杨彦明有巨款流向海外。
6500万巨款,全部换成现金的话,有将近一吨重,却就此不翼而飞。一直到死,哪怕辩护律师告诉他,说出巨款的去向,有可能换取活命的机会,杨彦明也没有透露这些钱去了哪里。
2005年9月,北京市一中院开庭审理杨彦明贪污、挪用公款案。面对公诉人指控的犯罪事实和对赃款的追问,杨彦明只回答了这样几句话:“这些事实全部不存在”、“我记不清了”、“我不回答这个问题”、“我没经手,也没有占有。”
2005年12月,虽然巨款下落不明,杨彦明还是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判处死刑。杨彦明成为了中国“证券界死刑第一人”。他对此判决提出上诉,并聘请了京城著名刑辩律师钱列阳为其辩护。
据钱律师与杨彦明接触的感觉,杨彦明始终冷静,言语逻辑清晰,从没见他失态过。在检察官因证据不清主动减少指控数额时,杨还用“实事求是,让我敬佩”这样的话来表示感谢。
北京高院二审判决认定:一审法院判决认定杨彦明犯贪污罪、挪用公款罪,“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裁定撤销,并发回重审。听到这一结果后,一直眯着眼睛的杨彦明突然睁开了眼睛,愣了一会儿,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2004年杨彦明被羁押,两次一审,两次死刑,两次上诉,时间过去了将近5年。2009年,杨彦明接受了他最后的审判。这一次庭审期间,杨彦明突然说,6500多万巨款的部分“作为费用给了相关部门和个人”。但当辩护律师和检察官一起追问具体收受的单位和个人时,他又不往下说了。
辩护律师问道:“一旦有相关人员出现受贿或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国家司法机关介入调查后,你是否愿意配合指认?”
杨彦明回答得很干脆:“可以!”
杨彦明对自己行为的解释是:“我有诚实的一面,也有顽固的一面,我不想给社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请相信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
在最后陈述阶段,杨彦明一反冷静沉默的常态,提高声音说:“请我的亲友做好思想准备,我要求在对我执行死刑前会见家属。我想要知道我死得值不值!”听到这些话,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了。
2009年4月,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维持一审判处杨彦明死刑的终审判决,并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2009年12月8日,杨彦明被执行死刑。据悉,杨彦明已经身患心脏方面的严重疾病,一直在抢救***中。执行死刑前,按照死刑犯刑前会见的安排,他的两个姐姐前去急救中心会见了杨彦明。杨彦明还对为他的案子费心好几年的检察官表达了谢意。
时隔5年,杨彦明终于等到了死亡的光临。6500万的去向和他的守口如瓶,都将成为永远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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