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是我国著名的雕刻之乡,李凤强生于当地颇有名望的四代雕刻世家,但他的天资聪颖和非凡的艺术视野,在家族与莆田,仍难寻可出其右者。今年年仅39岁的他,已载誉一身,数次破格评选工艺美术大师,在木雕界、沉香界,享有盛誉美名。但正值盛年的李凤强,有更远大更宏伟的理想,他追求的艺术人生,是一条通往极致的梦想之路。
冲不破的魔咒
李凤强是家中最小的儿子,排行第五。父亲李农民是莆田工艺一厂的木雕师,常年累月地执刀雕刻,薪水很低不说,而且工作枯燥乏味,日复一日,从太阳上山雕到太阳下山,因此,对这个迟来的小儿子,他疼爱有加,决心要好好培养他读书学习,“我们家做木雕已经整整四代了,辛苦了一辈子,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所以在那个年代里,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成可唯一的选择。
李凤强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从小学到中学,他一直出类拔萃,成绩优异,成为父亲的骄傲。然而,15年那年,因为胃穿孔动了次大手术,不得不休学半年。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半年,改变了他的一生。
在家休养时,眼见着父亲和兄长整日忙活着木雕雕刻,一堆其貌不扬的木头,经过他们之手后,变成了生动鲜活的关公、观音、大肚佛等,栩栩如生。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李凤强偷偷看了几次之后,也拿起刻刀学着雕起了观音像。父亲发现后,虽暗暗称奇,但也将他痛骂了一顿,哂心沥血供养儿子读书,为的就是远离木雕,做个读书人,改变家族命运。
但令他失望的是,李凤强并没有冲破家族的魔咒。
李凤强仿佛天生懂得雕刻,完全知道木头的情感,雕出来的观音像慈眉善目,目中含情。“现在回忆起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拿起刀就会雕。磨刀也是,磨一次就会。”至今回想起那时的情形,李凤强也觉得不可思议。
世上真的有天才吗?我们也不知道。但李凤强拥有过目不忘、一学就会的本领。学游泳,第一天学习要领,第二天就能游几十米,第三天就能游100多米。学开车,教练告诉他“方向盘歪了就打正,速度慢了就踩油门,快了就踩刹车。”他听着,第二天就能把车子开回家。
在雕刻方面,从小受家族亲人的耳濡目染,他的天资更显得出类拔萃。不仅看看父兄工作就能学会雕刻,而且雕得比谁都快。李家传统里,有一项雕刻本领是过人的,那就是“开脸”,在李家是传男不传女的绝活儿。李家手艺开出来的脸,只需寥寥几刀,人物的喜怒哀乐就生动无比了。李凤强的开脸功夫堪称一绝,而目,雕刻起来速度非常快。“有很多做了四五十年的老师傅,一天开七八个脸算是快的了。而我家小儿子一个小时就能做八九个,―天可以做八九十个。在全国也找不到第二人。后来为了节省时间,干脆我来帮他磨刀,留出时间给他专门雕刻。”如今白发满鬓的父亲李农民说到儿子的绝活儿,仍是一脸骄傲。
也是在这一年,李凤强身上涌现的雕刻才华,令李农民深为震撼,也不再反对他磨刀雕刻,反而留心从各方面给予指导。至此,通往雕刻世界的大门,真正为李凤强打开了。
少年成名
1989年,李凤强结婚了。在中国传统里,成家即立业,李凤强婚后需要自立门户组建小家庭了。借钱盖房,欠下一万多元的债务。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万元户”是惹人羡慕的称呼,李凤强也是万元户,只不过是“负债的万元户”。但年轻的新婚丈夫浑身是胆,毫不畏惧。天资聪颖的他,因为开脸快、水准又好,他雕刻的观音像很受欢迎。每天,他都投入在忘我的木雕工作中,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扑在雕刻上,每天至少工作14个小时,多的时候达到16个小时。
很快,“负债的万元户”解除了债务,变成了“正的万元户”。少年李凤强的民间名气也逐渐打响。
1993年,李凤强进入父亲工作的莆田工艺一厂,做起了学徒。那时的厂长林国清如今仍是李凤强的好友,采访当天,他告诉记者,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年轻人,第二年就表现出来与众不同了。创作能力在当时已经达到超人的水准,他雕刻出来的观音佛像,“又快又好”,生动传神,不是简单的工艺品,很多堪称工艺品。
1995年,李凤强以接订单的形式,在家里雕刻,为自己打工,日薪可达2000元,“当时吓死很多人”。也是这一年,他和父亲工作过的莆田工艺一厂市场化改制,李凤强几经考虑,承包了这家工艺厂,从一个青涩的小伙子,摇身一变成为年轻的企业家。李凤强接手工艺厂做的第一件大事,至今还令很多老艺人记忆犹新一他出面谈下了马来西亚柔福古庙的修复工作,包括神像、佛龛、壁画等全面修复,这个订单价值1000万元,在当时是令人啧啧称奇的天价筹码。“这小子,不得了!”连老厂长林国清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这一年,他刚满23岁。
很快,初露锋芒的李凤强在国际市场越走越顺。1996年,他承接了新加坡光明山普觉寺万像塔雕刻工程,要在佛塔上雕刻逾―万尊约四五米高的佛像。为了完成这个大工程,快刀手李凤强日夜赶工,最夸张的时候曾经在―天内雕出了超过一百尊的佛祖头像,而且每个头像都能保持水准。寺方又惊又奇,叹为观止,一时间,在雕刻工艺界传为美谈。
破茧成蝶
1997年,是香港回归举国欢庆的一年,也是李凤强艺术生涯里非常重要的一年。
这年发生了几件大事:断了多年的工艺美术协会恢复评职称,莆田总共有六个中级职称名额,李凤强和父亲李农民结伴去考,并以第二名的成绩评上了中级工艺美术大师。第二年,他继续破格参加高级工艺美术大师的评选,也毫无悬念地评上了。和父辈一起参评,他的身上仍然脱不了“最年轻”的帽子,仍然被视为神话人物。
这一年,李凤强应邀接下了福建长乐市漳港显应宫的修复工作,本着院方“地下宫殿保持原貌,地上神庙扩大”的原则,他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翻阅资料,全力将修复工作做到无可挑剔。“地下宫殿原有81尊神像,有60多个菩萨连名字都没有,为此我连续考察了几十个寺庙,将名字补上。”他说。
除此之外,他还接下了广西广族自治区***协大楼的装饰浮雕工作。首次面对大型雕刻装饰工程,李凤强并不轻松。几经考虑之后,他决定从人们喜爱的历史和人文角度人手,以唐太宗李世民励精***治的盛唐为历史背景,设计出大型浮雕壁挂作品《贞观之治》。这件作品后来获得了1999年中国建筑工程最高奖项一一鲁班奖。也是从这件作品开始,李凤强完成了从小作坊到进入公共建筑艺术装饰的跨越。
“1 997年对他来说是破茧成蝶的一年。从以前的个人创作到集体创作,发生了质变和升华。”老厂长林国清这么评价这一年的重要性。此后,诸多大型雕刻工程,不断找上门来,李凤强的名字在莆田工艺界渐渐人尽皆知。
沉香之路
1996年,一位台湾客人拿了―块木头
找李凤强雕刻加工。几天之后,这块不起眼的木头还没雕完,价格马上从几万元升值到十几万元。这是李凤强第一次接触到沉香,为它着迷的同时,也为其暗藏的巨大经济效益心动。“如果把沉香拿来做雕刻材料,是否就能改变传统木雕低附加值低利润的尴尬境地?名贵的沉香,加上精湛的雕刻工艺,一定能让莆田木雕走出好工艺低价值的怪圈。”暗自思忖后,他决定调整工艺方向,将沉香木雕作为自己的主营方向。
很快,1997年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到来了。沉香市场陷入持续的低迷状态,主要产地印尼、马来西亚、越南等国是受金融危机影响最严重的地区,许多经营业者迫于资金压力,纷纷低价抛售。在莆田,原先从事雕刻的也有不少人转行了,有的转成做石雕,或者玉雕,有的直接到市场去做一些小生意,还有的去学修理摩托车、自行车。行业陷入深度冷淡期。
但李凤强冷静地认识到,投资沉香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台湾那么小,收藏市场就已经那么大,早期大陆工艺品都是台湾人在买。一旦中国的经济腾飞,那要跑出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台湾这样的市场,我想如果今天抓紧学好手艺,有自己的理想,趁价格低收藏一些好的木头在手上,待到中国大陆经济腾飞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发家致富的时候。”
事实证明,当时25岁的李凤强,对收藏市场的判断惊人地准确。当时“十几块钱一斤的海南黄花梨、几十块钱一斤的沉香”,如今已涨至几千元、几万元_斤,而且面临着有钱还买不到的局面。
从1996年初识沉香的一见钟情,到渐渐为沉香倾倒沉迷,李凤强开始大量购入上等沉香原材料,到2003年前后,他储备的沉香原料已经达到四五吨之多。在福建甚至全国,言及沉香,必不可绕过“沉香大王”李凤强。
2006年,李凤强斥资1500万元,从新加坡市场购入一根长达3米的沉香大料,在业界弓I起了很大轰动。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财富故事会》的注意,栏目组专程来到莆田采访李凤强,制作播出了一期专题节目《沉香奇缘》,该期节目也成了《财富故事会》当年收视率最高的一期,李凤强的名字从此和沉香划上了等号。至此,沉香已彻底嵌入他的生命,将相依相扶,共度一生。
背着理想前行
1999年,李凤强意识到,要振兴木雕业,单靠一己之力是不够的,必须培养行业人才,涌现出“十个李凤强,一百个李凤强”的莆田木雕,方可长远发展。创办雕塑研究所(美城达李氏)是他迈出的第一步,当时在莆田也是第一个以研究所形式出现的企业。至今,李凤强培养出来的徒弟已不下百名,其中不乏省级工艺美术大师。“我带徒不仅传艺,还转化为生产力。不仅教功夫,还提供就业。”
现在,李凤强正在建设一个更公益性的平台:出资建设艺术家工作室,免费为艺术家提供。“我是幸运的,能够做自己热爱的艺术,并且衣食无忧。但还有很多有才华的艺术家,奋斗一生也买不起一间像样的工作室。做艺术家工作室,就是尽我的能力,解决硬件设施对艺术家的困扰,留出时间给他们专心创作。”
2008年,李凤强投资6.6亿元的沉香木雕佛教历史博物馆,在常州天宁宝塔开工建设。这个博物馆以佛教题材为主,将佛教从印度到中国的起源、发展、推广,通过沉香雕刻呈现,进行一系列回顾和梳理,建成后,将是国际宗教界的一大奇迹。
的确,李凤强何其幸运。他不仅满怀热忱地从事艺术生涯,而且拥有着一般艺术家没有的理想高度。“很多人也问我,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做这件事。我的看法是这样的:中国和印度同属于亚洲大国,两国携手合作,友好共处,宗教无疑是最好的沟通媒介。做这样一个佛教博物馆,已经完全脱离了个人行为,而是站在国家、***治、民族的高度,以艺术为桥梁,为亚洲和平作出自己的贡献。”他面色凝重,十分认真,绝不是在开玩笑,“我的理想是做一个传播中华文明的火炬手,作为传承中华文明的一份子,做一个鞠躬尽瘁的和平使者。”
这理想看起来远大而且空泛,但出自他之口,却是那么郑重,而且不得不令人相信,也不由得心生敬意。如果这样的“李凤强”多一些,岂止是艺术业的幸运,亦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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