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内容摘要】17世纪中叶的中国，随着明朝的封建王朝统治逐渐腐败、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日益激化、外族的入侵直接导致王朝更替，画坛上著名的“清初四僧”就于此时崛起。山人和石涛为明王室后裔，髡残和渐江也是忠于明室的子民，他们对明王朝忠心耿耿，不甘服从于新王朝的统治，然而屡屡复明无望，便遁入空门，以书画诗文宣泄内心的悲痛，这4位高僧都有着高深的学养、传奇的身世，精通禅理佛学，且都潜心于艺术，然而他们的出身经历、人生态度和气质秉赋是不同的，因此造就了他们不同的艺术成就和艺术观念。
【关键词】清初四僧 山人 石涛 渐江 髡残
每个王朝的改朝换代都要经历伤筋动骨的痛，特别是异族入侵所导致的改朝换代，对文人心理的冲击更是巨大。作为同是前朝“遗民画家”的“清初四僧”，在***治上采取与满清统治者不合甚至对抗的态度。由于复杂的现实矛盾和痛苦的内心感受，使他们的绘画形成了不同于别人的独特艺术风格，成为清初众多“遗民画家”中艺术个性鲜明而成就突出者。本文分别就山人、石涛、渐江、髡残等出生背景、人生阅历及艺术秉赋探究他们的艺术成就及对近现代绘画艺术的影响。
一、“清初四僧”身世、性格对比
4位画僧中，山人和石涛有着相似的背景，但又有所不同。相似在于，他们都是明朝的王室后裔，都选择佛门生活。在此之前他们都有过一段幸福的生活经历，山人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当时有名的书画家，他少年时代在家庭熏陶下已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遗民情结是其艺术思想的核心所在，也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艺术道路和绘画风格，明朝灭亡后，清朝建立初期，他的家人在清***府的搜捕诛杀下相继过世，山人经历了国破、家亡、亲人去世等巨大变故，他无法接受现实，内心非常痛苦，再加上清朝初期，清***府对朱明残存势力的搜捕诛杀，要么利用皇室后裔的身份聚兵反清复明，要么归顺清朝做顺民，山人选择了隐姓埋名遁入空门，佛事之余以绘画聊以。而石涛，当明朝崇祯皇帝自谥身亡后，石涛之父朱亨嘉在桂林以明宗室的名义，挟制广西巡抚督御史瞿式耜，自称“监国”，不到半年，为瞿所杀。应该说石涛幼年时曾有过两段王孙生活的经历，但随着国破家亡以及复明的失败，这种好景很快不复存在了，他成了孤儿，当时石涛尚年幼，幸有家人托太监庇护，逃往武昌。为避免朝廷迫害削发为僧。
前朝的王孙生活与现在的落魄导致的心理落差是他们相似的地方，而山人远比石涛所经受的更为严重，山人经历国亡家破时已是成年，正是需要建功立业的时候，然而新朝廷建立导致这一切灰飞烟灭，一辈子过着流亡生活，其心中的悲苦可想而知。石涛比山人小很多，清廷入关时他还处于幼年，他出家时的年龄目前的史料记载在10岁左右，虽然家庭的悲剧让一直生活优越的石涛心理遭受创伤，但那种伤害与清***府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而是属于同室操戈之争，即明朝内部势力的争斗，再加上石涛当时尚年幼无知，对明清***权交替复杂的社会矛盾也缺乏深刻的认识，出家后，又专心研习绘画，对国事并不那么关心，也因此，石涛与新***权的关系其实远不如山人、渐江、髡残那么紧张。相反，石涛其实主观上很想同清***府搞好关系，从而得到重用而使自己出人头地，然而在当时，这种机会是不可能的，在当时的清***府看来，石涛只不过是一个会画画的和尚，并非廊庙之材，尤其是他前朝遗民的身份，清***府不可能会对朱明的后人委以重任，给其复明的机会。清廷的冷落，进取的无望，石涛只好自叹其是个“瞎尊者”了，石涛的悲苦在于其折腰于清皇帝，然而终一事无成，他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痛走完自己的人生历程。
渐江、髡残同山人、石涛都属于明朝遗民，不同于后两者的特殊身份，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明朝灭亡他们遭受的内心伤痛丝毫不逊于山人和石涛。明朝末年，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极为尖锐，他们也是受压迫和剥削的群体，渐江家境清贫，性格沉静坚忍，拥有远大的抱负，然而生不逢时，明末的腐败***局，使得他有志难伸，到了30多岁，他还是一事无成。当民族危难之时，他为了明朝而战，随着清兵入关，忠心于明王朝的渐江，丝毫没考虑过明王朝曾经忽视他，始终牵系着这个腐败王朝的安危，然以他之力终究不能挽救时局，绝望之下，于顺治四年遁入空门。髡残在国难临头之后，曾果断参加抗清斗争，失败后避难林莽，他感到复明无望，内心万般痛苦，为了摆脱世俗的精神痛苦，他向现实进行仅有可能的抗争，髡残在40岁时毅然决然出家，然而，出家并没有摆脱心中的苦闷，髡残生就性格孤傲刚烈，他的知心好友程正揆称他“性耿直如五月弓，寡交识，辄终日不语”。在清朝统治时期，他始终对前朝忠贞不二，他身体多病，但是始终以大明遗民身份自居，先后13次赴南京、北京拜谒明皇陵，遗民情结致使他一直铭记亡国之恨，然而在清***权已稳固的状况下，那种被压抑的悲痛只能在绘画中聊以寄托。
山人、石涛、渐江、髡残作为明朝的遗民，共同面对亡国丧家之痛，而在现实情势下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先后遁入佛门，在无处发泄时只好在笔墨中去宣泄和寻求寄托。作为文人，他们的性格和思想一直受到身世背景的影响，或孤傲、或癫狂、或刚烈，直接导致了他们作品风格的变化多端。
二、“清初四僧”绘画风格成因
相较于“清初四王”在当时社会的主流影响，“清初四僧”就是异类。首先，他们的绘画风格与性格形成相辅相成。他们的遗民身份被清廷仇视，尤其是山人，与清***府的矛盾极为紧张，就算是遁入佛门，整天“谈空说无”，也终究不能稀释这位落难王孙久久积蓄于心中的家恨国仇，因此，他思想上压抑至极以致精神失常，从而使他的艺术超越了既有的模式和规范，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给人们留下永久性的震撼。山人不在乎他的绘画是否能给他人带来审美障碍，也不在乎别人是否能懂得他的画，他创造夸张变形的艺术形象，处处体现他内心的孤苦之感。
可以说山人的绘画风格转变一直与他的思想性格有着密切的关系。康熙时，朝廷调整对前朝遗民的***策，山人在经历了一段疯癫且屈辱的日子后，大彻大悟，特殊的遗民身份和曲折的人生经历使得晚年的山人彻悟人生，达到了自然本性，他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经历的一切，内心已然超脱的山人进入了书画创作的成熟期，他画面的内容不再激烈愤恨，而是更注重表达宇宙和人生观等主题，从自我主观的性格上升到人生命运的关注。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山人的存世之作，基本都是晚年时期完成的，在山人成熟期的画作中，无论树木花石还是鱼鸟，已不再是早期的那种仅仅强调变形夸张，而是变形中带着一种流动感和变化感，石仿佛升腾的云朵，鱼似乎是有翅的鸟，而鸟又成了有鳍的鱼。而他的山水画，逐渐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追求宁静平淡的意境，笔墨精妙。山人的一生，从愤世嫉俗到疯狂最后趋于平静，伴随着他的绘画风格也经历了萌芽期、突破期和成熟期。渐江、髡残与山人较为相似，一生与清廷关系紧张，尽管明王朝毁灭了渐江的理想，断送了他的前途，但对于让他成为亡国奴的明王朝，作为僧人的他，仍是一心一意信守着。诗画寄兴，眷怀故国，有许多题画唱和诗坦露了他这方面的思想。对明的这种信念、这种人生态度反映在艺术创作上，就不仅仅是文人的笔墨意趣，而是体现出一种志士的风骨与气节。渐江擅长山水，这种精神上的表现在对山水的刻画上，就是一种大气磅礴的气势，他用干笔墨和折带皴，笔墨凝重，构***洗练简逸，尤以表现黄山松石闻名，渐江的山水，布局简约，山石取势峻峭方硬，林木造型盘弩遒劲，渐江善于用精细之笔勾勒纯净、幽旷而又峻逸隽永的意境，在充实中显出空灵绝美，在静谧中蕴育了神秀多姿，这是渐江典型的特色。
其次，他们的绘画风格受元四家影响极深。山人的山水画主要师承元四家，山人生活的背景与元四家所经历的类似，同是异族入侵，同是过着隐居生活，对他们的作品更容易引起共鸣，山人在临摹前代大师的基础上，找到了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他在理论上倡导“写意”，反对“形似”，这也是他形成自己独特风格的原因。髡残工山水，笔墨高古，设色精麓，他的画深受元四家黄公望、王蒙的影响。他的画，那秃笔干墨的勾勒皴擦，水墨云烟的渲染，浅修粗短作跳跃式的律动，云水深阔，山色空，或以焦浓干枯之笔画山水，令人震撼，足见其学养功力之深。渐江的绘画初学黄公望，后一直学倪瓒，尤其对倪瓒的作品情有独钟，这与他们相同的遭遇以及倪瓒作品中反映出的那种相似的情怀有很大关系。渐江主张以天地万物为题材，取倪、黄两家之法，写眼见景物，抒自己胸臆，这就构成了渐江山水画的基本特色。而石涛，也是吸收了元四家的精神，打破旧有的创作方法，在布局上显示出变化多端、新颖奇妙的章法，倘不是石涛一生云游，登山临水，从山水的真实境界中熟悉了大自然阴晴变换、烟云明灭、寒暑时节的风光，又怎么会体现壮美河山的千姿百态呢？笔者以为他的绘画之所以达到顶峰，在于生动变化的艺术特性，是套在绘画上的显著成就，与笔墨上的千变万化显然是分不开的。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不拘泥于任何一种形体或笔墨，而是融合了多种表现方式，如硬柔、深淡、干湿……凡是笔所能再现的形态，都淋漓尽致描绘出来。从画面中可以看出，他运笔时干净利落，收放自如，给人以腕走龙蛇、一气呵成之感。
三、“清初四僧”对近现代绘画的影响
众所周知，“清初四僧”虽非当时画坛的正宗，但从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来看，远远胜于当时被称为“正宗”的“四王”，他们的绘画风格尤其是山人、石涛的风格对近现代绘画影响深远。
第一，近现代绘画大师从技法、构***、着墨、润色等对山人、石涛进行了细细的研究，如近代海上画派早期代表人物吴昌硕主要取法石涛、山人，他的绘画设色大胆、浓丽活泼、浑厚复杂、不拘成法。金陵画派代表人物傅抱石，早年自学山水画，对“清初四僧”用功尤深，力***对传统有所突破，他极为崇拜石涛，书斋取名抱石斋并改名抱石。而京津画派代表人物齐白石，师学山人，齐白石画的虾，活灵活现、生气十足，虽落墨不繁，但又无不形神兼备。齐白石的绘画风格，得山人绘声绘法的神韵。而海上画派的灵魂人物张大千，学石涛及四僧，不仅师其迹，更师其搜尽其峰之心，因为张大千的推动，掀起了石涛、山人热，进而推动了当时画坛学习渐江、髡残等人的学习热。
第二，注重写生，亲近大自然，“搜尽奇峰打草稿”，这是“清初四僧”带给近现代绘画的又一影响，石涛写生追求清新，石涛虽逃于禅而隐于画，但他的心并不静寂，他的脚也并不停滞，一生浪迹天涯，云游四方，纵览五湖三泖，画出山山水水的千情万态，留下了无数精劲秀逸、奇气异彩横溢的作品。石涛反对当时画坛上盛行的复古、摹古的风气，反对不师造化、陈陈相因，他主张“搜尽奇峰打草稿”，要求从真实山水中写出生动活泼的***画，创造出富有生命的新的风格，力***扭转元明以来中国绘画艺术上临摹仿古的没落趋向。他在这方面是有贡献的，我们从他的绘画艺术以及所题诗句画跋来看，有非常精辟的论点。张大千曾用石涛之法画过大量写生，走遍也写遍了黄山、华山、雁荡山、恒山等名胜，他不仅在笔墨技法上学石涛，更学习他师法自然、取法自然的创作。黄宾虹、傅抱石都注重写生，取材大自然，因而创作了大量不同于以往风格的新山水，这种山水画摆脱了旧有的画风和模式，近现代画坛以至今天的画坛在山水画的创作上第一要务就是强调写生，这是“清初四僧”的贡献。
结语
“清初四僧”生活的特殊的时代背景、各自鲜明的性格对他们的绘画风格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或严谨、或夸张、或豪放、或空灵，给当时的画坛以至近现代画坛带来了一股新风气，为中国的山水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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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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