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不得不感慨生命太过短暂,就拿吃鸡这个事情来说,云南各种各样的土鸡,五花八门的吃鸡套路,恐怕穷一生精力,也难以亲力亲为逐一去尝试。时间虽然有限,其点突出的部分,却不好意思错过,比如整只趸煮到成熟但不透熟的高原放养土鸡——看过王景愚哑剧《吃鸡》的,也许会预感到,这种鸡一旦上桌,那意味着好戏即将开场。
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首先,鸡头连带部分鸡脖子,要孝敬给位居上座的老大,其他闲杂人等,绝对不能染指。老大也不谦让,满怀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淡定情怀,欣然笑纳,然后煞有介事地拆解起来。通常手法娴熟细致,态度郑重其事,手中的鸡头,俨然一件神器,每个细小部件,似乎都隐藏着宇宙密码万物玄机。
其余部位,均各有归属:比如翅膀属于姑娘,象征收放自如或者飞得更高;大腿配给男娃娃,寓意孔武有力能走善跑;至于鸡杂,不是用来尊老就是拿去爱幼;即便鸡肋,也不会被嫌弃,当作鸡排骨看待的可能性极大。唯独俗称鸡屁股的“鸡美丽”,似乎并没有刻意安排,座中各位往往也视而不见。遇上特别好那一口的,从容下手,并不会因为丧失先机错过鸡后。
如果不幸失去鸡后,失去一个口感丰腴的“鸡美丽”,不必着急,烧烤摊和早点摊上还有数量可观的机会。大肆涮上酱油、涮上花椒油、涮上蒜汁、撒上辣椒面以及其它各种作料面的炭烤“鸡美丽”,概括为外焦里嫩,显然有些用词不当,外焦里润还勉强可以。可是才说它既焦又润,它就拿出点骨气来给你看看——里面还隐藏着一小截尾椎骨。友情提示
下,放养土鸡的“鸡美丽”,才值得尝试,不然的话,不妨选择一刀了断,天知道那里面会残留着什么杀伤性物质。
通常情况下,“鸡美丽”已经预先割去俗称“鸡窍”的尾脂腺,清理干净残余势力并稍微预腌。凡事总有例外,据说某些深度“鸡美丽”爱好者,另辟蹊径一意孤行,执意要保留那一点之意,以强调某种气味刺激。
至于尾脂腺,通俗些讲,相当于鸡以及广大鸟类随身自备的护毛素发生装置,功能涵盖制造、储存和释放。尾脂的成分,主要是一些脂肪类物质,并富含多种维生素,可以让羽毛光泽鲜亮,并阻止水份浸湿。水禽的尾脂腺非常发达,护理效果明显,长时间泡在水中,也不容易湿毛湿身。爱美之心鸟皆有之,其实完全可以把鸟类梳理羽毛的行为,理解成正在涂抹护毛素。
云南特有的镇沅瓢鸡,却没有“鸡美丽”,也没有尾脂腺。这个消息,对鸡美丽爱好者的打击力度尚不确定,却多少会让“鸡美丽”反对派的感到欣慰。从解剖学角度来说,瓢鸡没有尾椎骨、尾棕骨、尾羽、镰羽、尾脂腺,这些通常鸟类都具备的构件。宰杀后褪去羽毛的瓢鸡,下半身线条浑圆流畅,如果背朝上摆放,掩饰住腿爪,俯眼一看,还真有几分神似乡间常见的葫芦水瓢,之所以叫做瓢鸡,并不费解。眼神不好的,错当水瓢拿捏而后惊出身冷汗来,也未可知。
虽然没有尾脂腺,瓢鸡的毛色,却油光水滑,也不知道从另外什么渠道获得了护毛素。因为没有鸡美丽,尾部羽毛和其他部位的羽毛一样,统一自然下垂。传说瓢鸡由当地普通土鸡和没有主尾的野生小团鸡杂交而来,基因隐藏得很深还会游移,甚至一对当地普通土鸡的后代当中,有可能出现瓢鸡,而一对瓢鸡后代,并不能保证一定就是瓢鸡。
可能性比较大。瓢鸡的主要产地,位于无量山山区,以及哀牢山以南,哀牢山和无量山之间的河谷、丘陵地带,植被极其茂密。瓢鸡数量较多的田坝乡,地处无量山东南麓支系,红河水系与澜沧江水系分水岭地带,地势起伏森林密布人烟稀少。不要说偏远些的乡镇和村庄,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分别去过镇沅老县城按板和新县城恩乐以及哀牢山山区,发现新老县城都处在高大松林的包围之中,尤其是两山间的老县城按板,宽不足一公里长不到两公里,以外就是森林溪流。那些年当地山区的苦聪人,直接就生活在密林当中。镇沅的地理状况,基本是哀牢山无量山两山望一江澜沧江、夹红河水系哀牢山以南四条支流,山河相间,只有河谷地带,人烟还算比较密集。
当年放养土鸡的生活状况和活动范围,可以想象而知,土鸡孵化小团鸡蛋进而出现驯化小团鸡并两相杂交,发生概率极高。似平可以这样想象一下:一只林子觅食的小团鸡雏鸡,过于投入而与团队离散,突然间遇见一窝家鸡母雏,必然飞奔着加入其中,全然不会顾及种群差异,而家鸡母雏群体,本着鸡道主义的宽厚情怀,不予岐视欣然笑纳。至于小团鸡长大后的恋爱事宜婚姻状况,那属于鸡隐私,不便过多透露。
经年累月长此以往,一种新鸡种的基因,就此隐藏于当地土鸡之中,只等机缘合适而透露出来。瓢鸡的体型,确实小于当地普通土鸡,骨架也要细小一些,肉质还很细嫩。瓢鸡性情温顺,胆子较小,其实只要没有一蓬高翘的尾巴,怎么看都是个温顺。可惜瓢鸡种群不大,数量不过几千只上下,即便在主产地田坝乡,要搞到一只,并非轻而易举。
最后重申一下,云南的镇沅瓢鸡,没有“鸡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