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越野车从日喀则出发,穿过电影《红河谷》取景地江孜,顺着蜿蜒的石子路,伴着咆哮不已的亚东河, 继续在广袤的高原上南下,两旁对峙的绿色峰峦扑面而来。汽车一会在河谷左侧穿行,一会又绕到它的右侧婉蜒。亚东河下游就是印度境内的恒河,它最终流入浩淼的印度洋。
车里的海拔表显示,在几十公里中,海拔下降千余米。重镇亚东县城所在地下司马镇,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走在亚东的街上,从亚东桥上远望,两条街道放射而去,长达二百多米。路旁掩映着一座座房屋,有饭店、有商场、有歌厅,据说大都是四川人开办的。
亚东,曾是印殖民主义染指的前线。1959年十四世***喇嘛就取道这里出走印度。后来两国的战事,也发韧于此。这使我们的观光亦如读史。
我们和边防团取得了联系,住进县城一家简陋的招待所,稍事歇息后,已是炊烟四起的晚饭时间。
战士引领我们到了一家他熟悉的小餐馆。老板是个姓谢的四川女子,由于她家泡菜做得好,战士们常去她家做客,并戏称她“谢泡菜”。这个诨号,增加了谈笑中的亲切和熟稔。
“谢泡菜”30多岁的样子,热情爽快,浑身充溢着高原特有的风情。店里有十来个员工,场地分地上和地下两层,地下主要储放蔬菜,但也摆有两个餐桌。我们在地上临窗而坐,望着窗外的街景,听着“谢泡菜”尽情地劝酒和点菜,地道川音,充满阿庆嫂式的干练和精明。
“谢泡菜”果然十分了得。在喝了几杯酒后,她执意引领我们到斜对面的一家歌厅去唱歌。在那家县城里很显眼的歌厅里,她唱歌伴舞,陪着每个人都唱了几首,当然也敲定了次日早晨和中午去吃饭的时间。我们目睹了这位俊俏的自贡女子,在高原边陲游刃有余的生活态度和能力,也敬畏四川人创业和生存的坚韧。
清晨,我们用刺骨的冷水洗漱完,匆忙用餐,便开始向几公里外的乃堆拉山口进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霜,河的两岸愈加林高蔽日。道路狭窄,坡陡路险,俯视山谷中的河流已如一缕细流。旁边深不见底的悬崖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雀的啁啾。
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行走,植被越来越少,漫山遍野呈现青灰色的砾石地表,一些低矮的植被簇拥着些许山花。这些花丛旁大都有一汪水坑,像明镜般悬浮在山腰上。亚东,在藏语里指“急流的河谷”,而海拔4545米的乃堆拉,藏语指的是“风雪最大的地方”。
路上有一队战士在维修弯曲的道路。在道路的尽头,是一座用青松和翠栢搭成的牌楼。哨兵脸颊岰黑带着高原红,持***查验边防团给我们开的介绍信。检查车内设施时,他发现了车厢里的***支,告诫我们不得带上山,因为徒步上行100多米后就是两国界碑,容易引起对方的猜忌。这个国境边陲的***事禁地,让人陡升庄严与肃穆。
沿着一条小道拾级而上,穿过不远处战士们居住的有地下和地上掩体的宿舍,洁白的界碑立在漫长的铁丝网边,上书“中锡边境:乃堆拉山口”。碑石是当年中锡,也是现在中印边界的标志。放眼望去,对方的哨所也如碉堡一样,坐落于无边的灰褐色山坡的另一制高点上。在这里,你会体会“西线无战事”的静谧和安宁。
我们在这里匆匆留影,也在这里留下思考。40多年前的风烟过去,寂静的气氛代替了弥漫的硝烟,让人不论对历史的轮回转换,还是对人生的命运,都派生出许多感慨。
之行的本质意义是乃堆拉山口。这些被誉为“西南第一哨”的官兵们,常年驻守在严重缺氧、气候恶劣的山口,用行动践行对祖国的忠诚。对比山脚下“谢泡菜”们的生活场景,这真体现了当今社会的多元。
回京不久,我得到信息,随着经济的一体化,中印***府在关闭乃堆拉山口半个世纪以后,决定重新通关。我急忙找来相关资料,发现乃堆拉口岸贸易区,就设在那第一道岗哨排楼前不足百米的山道上。
揣摩和对比当年的照片,想像着乃堆拉山口这个昔日***事要塞,即将变成中印边境上的重要陆路口岸,当然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贸易通道,的毛皮、丝绸等,将交易印度的烟叶、红茶。这真是山高水长,掩不住世事沧桑。
(作者为瞭望周刊社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