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上海爱国女子中学读书以后,陈蕴珍平时除了学习之外,她还利用课余时间看文学作品。李尧棠创作的长篇小说《家》,点燃了陈蕴珍追求幸福爱情和美好生活的信念,看完小说后她鼓起勇气,开始给李尧棠写信。
拆开陈蕴珍写来的书信时,里面突然掉出来一张相片,李尧棠从地上把照片捡起来,捧在手里仔细地看。相片是陈蕴珍刚在上海拍摄的,照片上她剪着一头童花型的短发,戴着一顶圆边遮阳草帽,有着和善的笑容,显得明眸皓齿,清丽可爱。在照片的背面,李尧棠看到几个字:“给我敬爱的先生留个纪念。”李尧棠觉得女孩的做法比较有意思,赶快微笑着阅读她的信:“你永远是我的神,跟我的心同在。我的目光永远地跟随着你,我的心里永远有你。”
陈蕴珍不断给李尧棠写信,迫切地想从他那里得到人生方向的指点。陆续通信6个月,他们都没有见面。随着通信的与日俱增,陈蕴珍干脆利落地在信中写道:“笔谈如此和谐,为什么就不能面谈呢?希望李先生能答应我的请求。”从小陈蕴珍做事非常细心,她顾虑李尧棠认错人尴尬,信中不仅约了时间、地点,而且还夹着一张她的照片。根据信中的约定,李尧棠怀着好奇的心情来到约定的饭店,在楼上选择一间靠近楼梯的包厢,请服务员送来一杯茶,坐着慢慢地喝慢慢地等。
陈蕴珍梳着学生头、穿着校服匆匆忙忙地来到饭店,用雪亮的大眼睛看着李尧棠,异常快活地笑着说:“哎呀,李先生,您早到啦。”在李尧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后,陈蕴珍万分喜悦地称赞:“您比我猜想的年轻多了。”本来李尧棠不善言语,在陈蕴珍的夸赞下,他顿时少了许多拘束,立即开心地说:“你比我想象的还像个娃娃啊!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陈蕴珍开始介绍自己:“我的***名长春,学名叫做陈蕴珍。我将近19岁,不愿李先生把我当作小孩看哟。”
看着陈蕴珍稚气的样子,李尧棠觉得很有趣:“你为什么要出来见我?”陈蕴珍口齿伶俐:“我恨我爸爸,他总是说我小,不允许我参加爱国学生运动。其实,在上海爱国女子中学,我是有名的干将。我多次参与演出进步话剧,扮演《雷雨》中的四凤,我认识上海许多进步人士,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李尧棠好奇地打听:“你爸爸是干什么的?”陈蕴珍回答:“我爸爸是上海泰康食品厂的股东,在南市城隍庙开了一家咖啡馆。”接着,陈蕴珍还提出:“李先生,我爸爸处处限制我,我真想离开这个古板的家庭,去闯荡江湖。”“你千万不要这样做。”李尧棠耐心地劝说,“像你这样的少年,还是羽翼未丰的小鸟,很难远走高飞。现在社会纷繁复杂,绝对不可冲动行事。你应该多读书,多思考,再行动。”李尧棠语重心长的告诫,打消了女孩离家的念头。
从上海爱国女子中学毕业后,陈蕴珍以优秀的成绩考取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前往昆明读书。李尧棠在桂林文化生活出版社工作期间,由于抗日战争吃紧,很多同事先后离开出版社,导致他异常孤寂,不知道是否要辞职。
大学还没有毕业,陈蕴珍就来到李尧棠身边,体贴入微地安慰他:“你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我说过在你身边的。”李尧棠的眼睛突然潮湿起来,颤抖着声音说:“我不知道怎么样感激你,请你再等待我两年,好吗?”陈蕴珍通情达理,对于李尧棠提出的等待两年,她没有丝毫意见。在陈蕴珍的帮助下,李尧棠拼命地写书、译书、编书,写出《火》的第三卷,译完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处女地》,既让侄儿、侄女读书有学费,也解决他结婚的费用。
和陈蕴珍恋爱8年后,李尧棠向朋友借一间漓江东岸的木板房,当作结婚用的新房,没有添置任何东西,只有他4岁时与母亲的合影,作为祖传的珍贵家产。李尧棠、陈蕴珍没有举行婚礼,仅仅委托弟弟李济生以双方家长的名义,印发一张前往贵阳旅行结婚的单子,告诉亲戚他们已经结婚。
“”开始的第二年,报纸上发表署名文章,点名批判李尧棠,迫使他到上海市奉贤县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几年后,李尧棠从干校回家省亲,陈蕴珍已经生病卧床不起,看到丈夫回来,她鼓起精神问:“你的问题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李尧棠用猜测的语气说:“总有一天会解决的。”陈蕴珍感叹:“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依靠亲戚帮忙两次拍片,陈蕴珍才查出患肠癌;凭借朋友想办法,她得以住进中山医院特护病房。陈蕴珍的病情不断恶化,癌细胞扩散到肝部,身体逐渐衰弱下去,肚子迅速肿胀起来,行动不方便。在病房里,李尧棠默默地陪着妻子,陈蕴珍含着泪对他说:“我不愿丢掉你,如果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啊?”进手术室开刀前,陈蕴珍忧心如焚地对丈夫说:“看来,我们要分别了!”李尧棠马上用手轻轻地捂住她的嘴,随即低下头,两个人的泪水相互交融,肝胆欲碎。陈蕴珍做手术后,李尧棠守在她的病床前,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妻子做手术后的第五天上午,卫生防***站派人到李尧棠家做消毒工作,陈蕴珍的表妹有空,愿意到医院照料她,约定李尧棠中午吃饭后去接替。在家中刚端起碗吃饭,李尧棠突然接到医院的传呼电话,通知李小林去医院,母亲病危。
李尧棠和女儿、女婿快速赶到医院,没看到陈蕴珍的踪影,她睡的那张病床上的垫子也已经取走。听人说妻子在太平间,他们又赶快下楼,在太平间门口遇见表妹才知道,原来是陈蕴珍停止呼吸后,她找人帮忙抬下来的。在医院的太平间,陈蕴珍被白布包裹得紧紧的,停在担架上。李尧棠看不到妻子的面容,只能看见她的名字,于是弯下身子,用手拍着担架上带着人形的白布包,哭泣着呼喊妻子的名字:“蕴珍,我在这里……”
陈蕴珍在西南联合大学读书时,两个来往密切的同学习惯称呼她小三,她发表作品便以谐音萧珊为笔名。李尧棠是原名,在发表作品的时候,他用笔名巴金。巴金与萧珊恋爱8年,结婚后相守28年。
在萧珊去世后,考虑到巴金的生活与写作,朋友认为应当有伴侣照顾他,便婉转地提出建议,希望他再娶妻子,他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想找老伴,没有兴致和劲头。”在巴金的心中,永远只有萧珊,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她的位置。对于爱情巴金格外执着,多年来他用实际行动,印证爱情需要忠贞不渝:“我看不惯那种单凭个人兴趣、爱好或者冲动,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换一个的做法……多多想到自己的责任,应该知道怎样控制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