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溪碑林 第10期

浯溪碑林位于中国湖南省祁阳县城关镇东南1.5公里,湘江支流浯溪人江处,有石灰岩三峰崛起:北峰峿岩,中峰峿台,南峰庼石。其中峿台为主峰、三峰屹立湘江之滨,悬崖峭壁,深潭清溪,绿树浓荫,风景幽美。

浯溪碑林面积约五万六千平方米,是我国江南现存最大的露天碑刻。碑林分九个碑区,即右堂、曲屏、东崖、北崖、摩崖、寒泉、浯洞、石屏和庼石。其中摩崖碑区是浯溪碑林的中心,《大唐中兴颂》碑即在此区。《大唐中兴颂》碑高3米,宽3.2米,直行,自左至右书刻,共21行,332字,字径15厘米,因文奇、字奇、石奇,世称“摩崖三绝”。

浯溪碑林以唐代元结刻溪铭诸碑而开其端,宋代碑刻定其规模,明、清时碑刻扬其波澜。

唐广德元年(763年),元结受命为道州(今道县)刺史,次年五月下旬到任,约在中旬一过浯溪。永泰元年(765年)被罢官,元结赴湖南观察使治所衡州(今衡阳市)述职,二过浯溪。大历元年(766年),元结再授道州刺史,三过浯溪,此次遇浯溪,“爱其胜异,遂家溪畔”(《浯溪铭·序》)。既为“浯溪”、“峿台”命名,“旌吾独有”(《浯溪铭》),后又建“庼”,浯、峿、皆从“吾”,世称“三吾”。唐大历二年(767年),元结在此先后刻《浯溪铭》、《峿台铭》、《庼铭》。大历三年(768年),元结调广西容管经略使。大历四年(769年),因母病逝回浯溪隐居守制。大历六年(771年),元结又继续在浯溪刻中堂、右堂、东崖三铭,适颜真卿是年抚州刺使任满北归,元结请颜氏亲来浯溪,书刻其所作《大唐中兴颂》于摩崖,成为浯溪碑林著名胜迹。现保持完好的碑刻505方,其中唐代17方,宋代116方,元代5方,明代84方,清代92方,民国9方,时代不明的182方。

浯溪碑刻中的作者不少系历代名家。唐代有刘长卿、皇甫湜,以及郑谷和李谅、王邕等。宋代有黄庭坚、杨万里、张孝祥、秦观、李清照、范成大、张栻、吴儆、陈从古、张耒、王安中等;元代有杨维祯、郝经、宋渤等;明代有唐瑶、茅瑞徵,顾炎武、沈周、董其昌等;清代有王士祯、阮元、程恩泽、何绍基等。

浯溪碑林的诗文内容可分为两大类:一类为写景(包括游记和咏物的哲理诗);另一类是议论。其中议论诗文以元结的《大唐中兴颂》最为著名。其序文45字: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陷洛阳;明年,陷长安。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灵武。明年,皇帝移***凤翔,其年复两京。上皇还京师。

文中对“安史之乱”叙中有议。刻文是:

噫嘻前朝,孽臣奸骄,为惛为妖。边将骋兵,毒乱国经,群生失宁。大驾南巡,百僚窜身,奉贼称臣。天将昌唐,繄睨我皇,匹马北方。***一呼,千麾万,戎卒前驱。我师其东,储皇抚戎,荡攘群凶。复复指期,曾不逾时,有国无之! 事有至难,宗庙再安,二圣重欢。地辟天开,蠲除袄灾,瑞庆大来!凶徒逆俦,涵濡天休,死生堪羞。功劳位尊,忠烈名存,泽流子孙。盛德之兴,山高日升,万福是膺。能令大君,声容沄沄,不在斯文?湘江东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齐。可磨可镌,刊此颂焉,何千万年!

采用三句一韵,各段韵数不等、平韵到底,不计平仄对仗,不用词藻典故。至于宋代,以熙宁中米黻题诗开其端。其碑文云:

胡羯自干纪,唐纲竟不维。可怜德业浅,有愧此碑词!

黄庭坚《书摩崖碑后》云:

春风吹船著浯溪,扶藜上读中兴碑。平生半世看墨本,摩挲石刻鬓成丝。明皇不作苞桑计,颠倒四海由禄儿。九庙不守乘舆西,万官已作鸟择栖。抚***监国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为?事有至难天幸耳,上皇踞蹐还京师。内间张后色可否,外间李父颐指挥。南内凄凉几苟活,高将***去事尤危。臣结春秋二三策,臣甫《杜鹃》再拜诗。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

崇宁三年(1104年),山谷谪宜州(广西宜山),过浯溪读唐中兴碑,写成了这首诗,为浯溪宋诗中的上乘之作。

后来,张耒、潘大临、杨万里等十余人在浯溪都写了诗。李清照的诗既不同意元结颂唐中兴,也否定张耒的诗,认为“功无可颂”;第二首则认为中兴实是中衰,“过则应评”。在第一首中,她评玄宗说: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官柳咸阳草。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锋锐峭厉,一针见血,所评的是。

唐宋二代,大多数诗人习惯于壁上题诗,先在石上“书丹”(即以银朱为墨,写在石上),然后刻石,故直行多自左向右行。唐、宋碑有17碑如此。颜鲁公尤喜“题石”,舟行常载石以行;《大唐中兴颂》碑即自左右行,这是中国书法的一项革新措施,元、明、清竟无一碑继承此传统,而是书在纸上,然后双钩上石,如黄庭坚、何绍基诗碑。

在505碑书体中看,宁迹较清晰、尚可辨读的,有373碑。楷、行、草、隶、篆,五体皆全。

篆体,有23碑。唐以元结“浯溪三铭”为著;宋以汪藻《太学题名·跋》为著;清及民国则以吴大徵“后浯溪三铭”为著。“浯溪三铭”是元结请了篆书家季康、瞿令问、袁滋分别用玉箸篆、悬针篆、钟鼎篆书写,并刻于浯溪崖壁上。《浯溪铭》笔画如玉箸,故叫玉箸篆。其最大特点是依其天然,石面凸凹不平,而季康写来,字的大小、长短、横斜不一,相映成趣。唐人本重间架,此铭又有风韵,故黄庭坚赞其“笔意甚佳”(《答浯溪长老书》),“笔画深稳,优于《峿台铭》也”(《浯溪题壁》)。《庼铭》笔画如钟鼎文,且有钟鼎字,故称钟鼎篆,系袁滋篆书。黄庭坚在《答长老新公书》中说:“滋,唐相也。他处未尝见篆文,此独有之,可贵也。”新、旧《唐书·本传》也都说:“(袁滋)工篆隶,雅有古法。”清王士祯、宋溶也都赞他“篆法遒古”。此碑末还有“林云刻石”,这是继承了汉魏碑的传统。《峿台铭》笔画匀细,上粗下尖若悬针,故称悬针篆;字形狭长而整齐,最见笔力,也最难写,故欧阳修盛赞之:“右斯人之作,非好古者不知可爱也。然来者安知无同好也?”(《集古录跋》)元结三铭在书法上各有特点,体现了他的精心设计。

楷、行体是浯溪碑林的主体,楷体236碑,行体87碑,共323碑。

以《大唐中兴颂》碑为例,它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革新”的意义,可以说是唐书法革新运动的示范作,是浯溪“摩崖三绝”的一绝。用笔上,“融篆隶之法入行楷”,笔笔力透纸背,力挽千钧,又用圆笔,更见苍劲。在结构上,横平竖直,匀称紧密,以正面形象示人,故其书“方、严、正、大”,壮阔浑厚,既有间架美,又有气韵美。而且碑文多用俗书简字,共有12字之多;次如直书右行,实比左行方便得多。

颜体碑中,以何绍基浯溪诗碑为例,来看行书的特点。何氏是晚清诗人兼书法家。同时代的书法家杨翰评赞此碑说:“浯溪碑脱尽町畦,又极正大。此皆人不能知之妙。随手写此,似有干重万重。古人复生,更从何处学步耶?”“贞老作古厚雄深,欲属和而未能下笔”。

黄体碑。黄庭坚浯溪诗碑,楷书,无题而有长序。黄氏同《大唐中兴碑》有特殊的因缘。他从小于文学次山,于书学鲁公,故特尊元、颜。他来浯溪,读《大唐中兴碑》“裴回三日”,尊仰之情可见。此诗是他自创的一种“中宫敛结,长臂四展”的辐射式新书体,世称“黄体”。一方面“用篆隶之法人行楷”,避免了“美女婵娟,不胜罗绮”的缺点;一方面又不再横平竖直、匀称方正。“学颜而又通向晋宋佳处”,既有“唐法”,又有“晋韵”。“黄书”风靡百代,在浯溪碑中就有许多大家是学他的,如宋有李若虚、易祓、邢恕、陈从古,清有祁隽藻和吴大澂等。

吴大澂诗碑是行书,其书法酷肖黄体,苍劲中清秀可爱。全诗十行,字虽有大有小,但每行首尾衔接平齐而柱直,行距略大于字距。大小字相错谐调,章法上也具有整体美。

米体有米黻诗碑。米黻于宋熙宁八年(1075年)过此题石,时年24岁。此诗碑属楷书,略有行笔。据清杨翰考定,称米氏浯溪诗碑尚属“早期书法作品,有欧阳询《黄庭经》痕迹;但端严圆劲,不多见也。”

浯溪碑林的碑刻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最突出的可举两事:一是历代对岭南和越南的关系。《浯溪丛考》尝详考之。兹从略。二是对历代任官有正讹和补遗的作用。正讹如唐韦瓘题名碑,宋溶溪志已为之考辨。补遗则宋范成大《游浯溪诗》碑中有“我昔为州坐两载”,即范氏显然做过两年永州知府,但《永州府志》和《宋史·本传》皆不记。世人亦无有知此者。

对研究地方经济史,也非常重要。以宋8碑为例:其作者三人是湖南转运判官,两人广西转运使,三人未署官名。其职事,有“储运江上,至是凡十过此”。一年一过,凡十年;有“措置荆湖茶事”,管理茶叶产销;有“因常平茶、盐职事行部过此”。管茶叶、管盐,还管常平仓谷事。这对研究宋代江南经济是难得的记载。

另外,碑林中还有许多特殊人物的题名。一是寄名小孩的题名碑:宋熙宁七年(1074年),有“王家二男,寄名石山保。贵昌长命”。是年,永州通判柳应辰在浯溪石上刻了长4.3米、宽2.3米、深16.7厘米的大“夬”字碑,传说能镇妖,载在溪志。故祁阳小孩***名“石徕”者颇多,以为可保“贵昌长命”。二是僧、道会司和僧、道、阴阳生及医生的题名。

宋汪藻《大学上舍题名序·跋》,明潘节《会试题名》,元苏天爵《建浯溪书院记》,明程温《重建浯溪书院记》,明刘同诗碑及其弟子题跋和王华诗碑等,对研究中国古代书院发展史也是不可多见的史料。

浯溪碑林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诗海”、“书林”,又是“史料库”。“诗海”是本质美,是浯溪碑林的灵魂,“书林”是形式美,是它的外衣,“史料库”则是它的研究和考据价值。■

浯溪碑林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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