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怀孕了。
想到即将为人父母,我们俩很是兴奋。然而,兴奋之后却面临着一个现实问题:80后小夫妻,生活态度一向是懒散加凑合。以前不想做晚饭可以下馆子或泡方便面解决,现在不成了。为了孩子,吃饭必须卫生,有营养,那就得在家里做饭吃。谁来做饭?
“让我爸来,我最爱吃我爸做的饭菜了。”最近孕吐严重,小梅越发怀念她老爸的厨艺,那可是吃了25年都不腻的美味啊!
我自然不敢反对,但内心对即将到来的岳父充满抵触情绪。因为从第一次跟岳父见面,我就见识了岳父的软硬功夫――对抢走自己宝贝女儿的男人,这位前小学校长可不会心软。为防止岳父给我下马威,我准备了好酒好烟,知道老爷子爱下象棋,我还特地买了一副象棋。
接到女儿的“求救”电话,老爷子第二天一早就来我家报到。
是搬家还是民工进城?早晨我打开门时吓了一跳,只见老爷子背上背的,手里拎的,肩上扛的全是东西,几乎看不见人。
老爷子进了屋,把包一个个打开。衣物、日用品、孕妇营养品,瓶瓶罐罐外加满满一书包的书籍,全是关于孕妇护理和胎教的。
小梅见到爸爸,立刻回到单身状态,扑上去就撒娇:“爸――,这么多东西,您累不累啊?”
怎么不累!我一边倒水一边在心里说,这还用问?
老爷子擦擦脸上的汗,笑眯眯地回答:“为了第三代,再累也值得。”
我深感惭愧,不愧是过来人。
尽管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我男主人地位的沦陷速度之快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料。
当晚,岳父召集正式家庭会议,议题自然是小梅的怀孕问题。
“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现在家里一切都要以孕妇为中心。比如,在家走路拿东西,一定要轻手轻脚,不要把胎儿吓到。抽烟、喝酒这些习惯都要戒了。”老爷子说到这里停住,看我一眼。我低下头,想到特意准备的五粮液和好烟一阵心疼,这回拍马屁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电脑也要少玩,最好不要开电脑,辐射大。”老爷子又一次停顿,我把头埋得更低。“我知道你给小梅买了防辐射服,但危险要从根源上消除。不能惹小梅生气,不要大声说话,对了,每天下班早点回来,现在产前抑郁症患者越来越多,充分的交流、沟通能帮助孕妇培养良好情绪。”
我感觉岳父的目光又要扫向我,赶紧抬头表态:“我一定做到!”
“另外,我研究胎教和早教已经很长时间了,对胎教的天才教育法颇有心得,希望你能配合我做好胎教工作。”
胎教?我终于忍不住了:“爸,我觉得孩子健康就好,不用刻意去胎教吧?”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研究。”岳父打断我的话,“总之小梅怀孕期间,我们要严格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营造良好的产前氛围。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我一头冷汗,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岳父,有领导余威,完全把持住发言的主动权,轻轻松松就把我的意见给忽略了。谁说婆媳关系难搞?翁婿关系也很不简单啊!
岳父的“圣旨”当然要遵守。我是做业务的,早出晚归实属正常,可老爷子一发话,我就得把加班加点和应酬的事往外推。
但人在职场,身不由己。这不,公司来了一个大客户,经理要求业务部门的每个同志都必须作陪,除非你不想干了。我战战兢兢地给家里打电话请假,终于获得理解,争取到了一个晚上的晚归特权。
招待完客户,已经是晚上10点多。我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老爷子和小梅都没睡,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小梅闻到我身上的酒味,立刻冲进卫生间呕吐。
坏了!我的三分醉意瞬间被岳父的刀子眼神驱散了,“还不去看看!”岳父一个指令,我立刻跟进。所幸小梅只是正常的孕吐。
从卫生间出来,岳父示意我坐下:“也许你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前从没吃过苦。现在她妈妈又不在了,我只能看得仔细点。怀孕是人生大事,不敢有丝毫马虎。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苦心。”
我连连点头。
“我知道你工作不容易,但是为了家庭,你看能不能给领导说说,减少应酬,挣钱多少无所谓,我还有些积蓄,日子不会苦到哪里去的。”
我能说什么?岳父什么都替我考虑到了,帮我照顾妻子还为我出钱。孩子和工作,我只能选前者。
岳父来的日子一长,我就觉得这个家越来越不像自己的了。岳父强势入侵,客厅、厨房、书房,甚至卧室,都慢慢染上了小梅家人的习惯。
岳父喜欢家里一尘不染,以前我和小梅三天清理一次厨房,半个月才擦一次地板,如今要天天做。小梅是重点保护对象,岳父示范几遍后,剩下的自然就都归了。“就做这几个月,熬一熬就过去了。”岳父鼓励我说。
电视的控制权也不归我了。我爱看体育频道,老爷子喜欢看戏曲频道,女婿自然不能和岳父抢电视看。
总得找些消遣打发漫漫长夜吧。为了排解苦闷,我捡起荒废已久的“杀人游戏”。见女婿一连好几天做完家务就钻进卧室玩电脑,老爷子有点不乐意了,陪老婆聊天难道还没有玩电脑重要?
那天,他踱到我身后,见我玩的是“杀人”游戏,顿时神色大变:“你怎么可以玩这么暴力的游戏?这会对孩子产生负面影响的!”
“爸,没这么严重吧?怀孩子的是小梅,又不是我,我玩会儿游戏,怎么可能对孩子产生负面影响?”
“这些暴力游戏必然会影响你的情绪和思考方式,而你又会影响小梅,小梅自然会带给孩子……”
不等老爷子说完,我就举手投降:“我这就关电脑。”老爷子没理都能辩三分,我这业务员的嘴皮子功夫就是瞎忽悠,他领导的口才那才是彻底的洗脑啊!
电脑游戏不能玩了,用手机看看小说总成吧。我刚拿起手机,岳父已经用咳嗽声提示我了:“手机有辐射,不过你可以去远点的地方看,比如阳台。”
我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在这场战争中,我完全处于劣势。
小梅怀孕6个月了,岳父兴奋地宣布:“现在胎儿的听觉神经已经发育完全,胎教可以开始实施。”
于是,岳父给我布置了新任务: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念唐诗三百首。
唐诗三百首?我一听就头大,“家里有碟,放给小梅听不就得了?”
“我再强调一遍,诗并不是念给小梅听的,而是给她肚子里的宝宝听的。放碟和你亲自读,效果怎么会一样?你是孩子的父亲,通过朗诵,你不但可以学到知识,还可以增进和孩子的感情。”
增进感情?我看看小梅的肚子,里边住着我的孩子,我天天念诗给他听,真的能让他记住我的声音,也说不定。
不过,不得不承认,唐诗的美是超越时代的。念了两个月,我和客户沟通时不时冒出几句诗词,令客户对我刮目相看。这意外收获让我对岳父大人有了点信服。
转眼,小梅的预产期到了。于我而言,因为岳父的存在,这几个月真是度日如年。但是当我妈妈从东北赶来伺候小梅坐月子,而岳父他老人家光荣地完成了历史的使命准备打道回府时,我的心里又依依不舍。
老爷子给我立下的各种规矩,让我改掉了不少坏的生活习惯,我的应酬少了,干家务活的时候多了,体质也改善了。“爸,谢谢您每天给我们做饭做菜,您看,我都长胖了好几斤。”我在车站送岳父,真诚地感谢他。
“得,别给我来这虚的。现在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要有个做父亲的样子。”老爷子语气中三分威严七分嘱托。我毫不含糊地回答:“爸,您放心,我一定以您为榜样,做个好父亲。”
回到家,小梅苦着一张脸,说:“你妈不让用尿不湿,非让用旧秋裤做尿布。”
我一听乐了:得,走了岳父,来了婆婆。翁婿关系不好处,婆媳关系也不简单啊。呵呵,不过还好,我刚实践过,有的是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