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我国的新音乐创作正式起步。各类歌曲体裁都得到了较快的发展。这一时期的歌曲创作体裁,大多数仍是供中小学音乐课所需要的“学堂乐歌”,其次,中国的早期艺术歌曲开始进入初创阶段,最早在这方面作出贡献的是青主。他在1920年留德学习期间,根据我国古代著名诗人苏轼的名作《念奴骄・赤璧怀古》创作了一首在艺术上相当有分量的艺术歌曲《大江东去》(由于这首作品直到20世纪20年代末才正式发表,它的实际影响就晚了将近10年)。这首作品也可说是我国近代最早的、以古诗词谱曲的艺术歌曲代表作。
《我住长江头》是宋代词人李之仪作词、青主作曲的一首中国早期艺术歌曲代表作。我十分喜爱这首歌曲,从我还是学生时代就开始唱它,多年来我反复学习、分析、理解这首作品,并在音乐会上演唱它。我将此曲作为教学曲目,经常让学生学习、演唱。这是一首脍炙人口、久唱不衰的经典艺术歌曲。歌词是这样的: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原词模仿民歌风格,抒写一个女子怀念其爱人的深情。青主以清新悠远的音乐体现了原词的意境,而又别有寄寓。歌调悠长,但有别于民间的山歌小曲;句尾经常出现下行或向上的拖腔,听起来更接近于吟哦古诗的意味,却又比吟诗更具激情。钢琴伴奏以江水般流动的音型贯穿全曲,衬托着气息宽广的歌唱,象征着绵绵不断的情思。由于运用了自然调式的旋律与和声,显得自由舒畅,富于浪漫气息,并具有民族风味。最有新意的是,歌曲突破了“卜算子”词牌双调上、下两阕一般应取平行反复结构的惯例,而把下阕单独反复了三次,并且一次比一次激动,最后在全曲的高音区以ff结束。这样的处理突出了思念之情的真切和执着,并具有单纯的情歌所没有的昂奋力量。这是因为作者当年是大***的参加者,正被***派通缉,才不得不以破格的音乐处理,假借古代的爱情词,寄托对过去战斗岁月和殉难战友的深沉思念,透露对明天的向往。
这首词是以通俗的语言来写情。它用一条江水将互相怀念的双方连在一起,并以江水的永不枯竭表示怀念之情的永远不绝,是一首非常朴素的抒情作品。
青主的音乐写得清晰、流畅。乐曲开始的节奏表情提示 “不要太快”(Allegro ma non troppo)。调性是较为明朗、坚定的G调性格。音乐由四小节钢琴伴奏开始,左手有简短的乐句,右手则用十六分音符连续的琶音(如竖琴演奏的效果),表示江水的滚滚流动。但有几次在C音处上升了半音,这临时升半音在听觉上出现近似D调的效果,固而有时有人在用简谱时把它记成D调,其实它还是G调。它几次出现临时升号,我理解就如同在感情的浪花中出现的小小漩涡。
整首歌曲共68小节。前28小节显示了较为平稳的情绪。到第29小节至32小节这四小节中,伴奏的左右手交换了音乐的形式。右手用和弦弹出旋律,表示迫切的愿望,以此衬托“只愿君心似我心”。紧接下去双手共弹和弦、旋律,表示坚定的、永不相忘的思念,并唱出“定不负相思意”。然后又回复到较为平稳的、流水似的琶音,直到第44小节。从第45小节开始,它重复誓言:“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时的旋律比第一次出现此句时高涨了,伴奏的左右手音乐形式又变换了,右手的和弦也帮助旋律加重了歌词的语气。接着再次仰问苍天:“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在音乐形式上虽未有多变动,但到第61小节,歌词第三次重复“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时,却引导全曲走向了最高潮。伴奏的右手弹满和弦与旋律,左手从和弦的根音弹琶音,一组组上行,与旋律的最后一句一起舒展地向上,直到最后在强乐句上结束。最后归结到完整的G大调主和弦,毫不动摇地表明“定不负相思意”的坚定意愿。
这个作品的音乐,看来并不很复杂,但是比较难唱。它要求歌唱的线条分明,乐句清楚,尤其要求完整的连接(Legato)。因为词句与音乐如此紧密相依,它不容许有任何切断。而且,为了情绪的需要,在唱“共饮长江水”时,把这个“水”字的旋律从“e”上行四度到了“a”,并示意用轻声(piano)唱,以表达含蓄、深切的感情。
在歌唱技巧中,连音(Legato)和轻声(Piano)是最基本的,也可以说是最不容易唱好的。它必须有良好的呼吸支持和有力的呼吸控制能力。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基本功,就往往难以达到这种要求,也唱不出平稳、柔和的连音。同样,呼吸控制不好,就只能冲击出一种类似的噪音(俗话说“喊叫”),而无法唱出深远飘逸的轻声(Piano)。
青主(1893―1959),原名廖尚果,笔名黎青主、黎青、青主,广东惠阳人。1912年,青主被国民***府公派赴德国留学,在柏林大学法学系修习法律,同时兼学钢琴、作曲、理论等音乐课程,1922年回国。1929年,青主在萧友梅的帮助下进入国立音专,任音专创办的学术性季刊《乐艺》和校刊《音》的主编。
青主的音乐理论研究和音乐批评工作主要集中于他在上海工作的时期,特别是他在国立音专工作的时期,他的代表性论著有美学性著作《乐话》和《音乐通论》,以及他为《音》、《乐艺》、《音乐教育》等刊物所写的几十篇文章。他的《乐话》是以通信体的格式、文学性的语言来撰写的,他的《音乐通论》是以理论著作的格式来撰写的。前者论述他对音乐的基本观点,后者论述的范围较为宽泛,均出版于1930年,可以说是我国近代集中探讨音乐美学问题的第一批代表性著作。
青主在这两部著作中的核心思想是所谓“音乐是上界的语言”这个命题,尽管对他的这个命题曾一度遭到有些人的误解,但他的看法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他认为人们面临着两种不同的“势力”即外界的势力――自然界(亦即“物质世界”)和内界的势力――人的内心世界(他称为“精神界”)。而音乐由于其使用的“乐音”并非直接取自自然界的音响,而是人们所创造的、有规律的音响。他认为一切音乐艺术都是人们在接收了外界的刺激而引发内心情感的冲动后,以这些人所创造出的音响所构成的,并非是自然界所客观存在的。所以,他认为音乐是一种“上界的语言”,这里所指的“上界”绝不是指非人间的“神界”,也不是指无内容的纯粹抽象物,而是指人们受了外界的影响而产生的、并通过音乐的语言所表达的一种特殊的精神活动方式。他不主张音乐无内容的说法,他说:“不论怎么样的一篇音乐作品,都有他的内容。它的内容虽然不比一篇文学作品的内容这样确实,但是我们决不可以把它说到渺渺茫茫,由无定说到不可以把它说定”(参见青主的《音乐通论》)。
青主很重视音乐不同于其它艺术的特殊性,他强调“音乐本来不是用来描写具体的物质的”,它与美术等具象艺术不同。他强调音乐是一种声音的艺术,是反映人类灵魂的形象艺术,是反映人类复杂的情感的艺术,并且是随着声音的运动而变化的 “时间的艺术”。因此,青主对音乐的社会功能的看法也是着重它对人们灵魂的影响。他认为“音乐是最适合用来唤醒人们的灵魂”、“使我们重新得到一个最高的人生的意义” 。
青主的这些美学观点中有其合理、深刻的意义,他注意从音乐的特殊性出发去观察、去思考,他论述了一些当时我国音乐界尚未认真考虑的一些现象,充分表达了人类的思想感情。
青主是一位敢于提出自己独到见解的音乐学家。无论对一些美学性的基本问题,还是对于欧洲代表性音乐家的评述和介绍,以及对当时音乐生活中所发生的种种现象,都鲜明地表现出他独树一帜的艺术观点,从中体现了他广博的理论修养和大胆的探索精神。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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