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圣诞夜
――给儿子
雪地上，我们的脚印分成两串，突然你往东，
我往西。细密的冷雪隔开树和树。没有相互召唤，
根却纠结得更近。哈，烧烤店你居然喝下两杯啤酒，
这很好！酒量直逼青云，测量着门框年年加高的刻度。想起你追随我的那个圣诞夜，谁设计的梦想？
你向硬邦邦未来，踢脚，说英语。好像纽约就在脚下，
或者，你跑步奔向象牙塔。我大声斥责你，希望
你快些，再快些。希望你写诗，做个麻木的好学生。
我把昨年树叶，夹在世俗书页里，色彩全失败了！
你可以不绚烂，可以有些微的蛀孔，但你是唯一的。
你的独木桥那端就是大路。你的变形金刚不变形，
像你，画啊画，七龙珠就在白纸上，固执的孙悟空，
就是你自己。我为什么要把他变成佛呢？开心就好
你早已画好了那个亚历山大，那个金字塔，那个梦。
昨天，你还课堂上朗读过梦想。开始读《骆驼祥子》
和《山海经》。现在你读夜色，读大雪，读圣诞树。
未来闪烁其辞，但你的步子多么轻快，真正少年式的。
雪再大，我也不用指给你归家的路，你奔跑起来吧，
直到我年老，你带着真正的自己，从远方回家看我。
秋分诗
――给zzh
到了夜深，我还是没睡着，
奔驰的惯性又通向俄罗斯的边界公路。
就是说，这半生我的白天永远不管我的黑夜，或者黑夜
真的大于半生。况且路灯熄灭后，我转折在祖国的暗处。
有点像翻开《阅微草堂笔记》的一刻，我满腹狐疑，
看到惊鸿拣尽寒枝，纸灰一样，降温使它找不到栖居。
我停不下来，稀奇古怪的见闻，忧心自己出处的黑暗，
所以在边缘拼命地亮。但这一天我不再迎来偏移的月亮，
我留在找不到北的北方，身边中国菩萨蛮的寺庙睡在万象里
那边曼德尔斯塔姆教堂却醒于霜叶上。
我想不起祷告和许愿，白天一潭死水仍旧微澜
打字读报接电话。唉，秋风再平静一些，倒是尚有蟋蟀憋闷在小酒馆里拉琴，不知它是否上了酒劲儿，拉着拉着睡着了。
冷冰冰的苍天下，听黑山谷里借助着扩音器的狗叫
我，加快了脚步，跑。
忆东山
――致李白
树老会成精
提携那么多病子孙，门庭紧箍的红布为证
更有落日烧成炭灰，残雪更残，吐纳残废的微光
依旧北风凛冽，缠上那株枯杨也凛冽
昔时杜鹃花开
少年曾有短暂攀登，树丫间看见闪烁其辞的俄罗斯
但暮气，在黄昏不知觉地就伸出冻脚趾
给他一副奔波的小蹄子，路途寒风吹彻
在想象的绿草地和树丛间漫游
乌托邦的嘴露出钢牙齿，舌头还说个甚？
吃吧，吃吧！
液化气站吃掉杜鹃花，水泥厂吃掉水泊和溪流
不向东山久啊，围墙控制的传染病院不传染怀乡病
却使雄赳赳的驻***和风景更森严
老喽，老喽！
云散了，云散了去哪里？月来了，月来了照谁家？
潭柘寺
落花时，春山，空了又空。
我和绿，就从黑暗里涌出。
丽日下，境界洗过一阵疏雨。顽石碎了。
千年定慧，热，涅于草木的一阵清凉。
塔墟处，苔藓欺生，毛绒绒地爬向幽远夏日。
墙角却止不住落木，止不住惹尘，止不住花开。
可言，不可言。果子咚地一声砸进清泉里，
轻得重如磐石，重得轻如白霜 。但
可晨钟，可暮鼓。一笼统的江山梦见
倦鸟归林，却刹那白雪盈身。野渡无人呵！
只有风来，只有风往，玉兰花和香火
不来不去。影子，骑在鹤背上西游。
纪 念
――致h
晴天黄海也不是蓝色。倒是山，西游故事
和一座海港城，牵牵连连攀到青色浮云上。
长途过齐鲁，颤动的夹竹桃一路张望到暮色，
被泰山挡住后，还是山之阳，或许就是你，
在一个人的车站，等。梦境全靠十年梦境：
苦楝树黑黢黢站立，摇一摇，晒盐场沙滩的
冻雨就直落了。都在老去，那些海风和波浪，
傍晚停到广场，无力再拍打旅程拍打星宿。
一起走，一起沉默。买束玫瑰送给卖花童儿。
是一家小店。对饮，不经意间明月秋风起。
宽阔的大街，落叶和根，依旧爱，依旧恨。
可不是梦，梦见暖春上午，空山中游满神仙。
谁晓得一双玉蝴蝶，突然，让树绿了？使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