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大愿融摄的仙境
九华山以地藏大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而闻名海内外,此大愿以及大愿与自然群山风光、群寺相结合而产生的浓浓文化氛围形成九华仙境,吸引着国内外信徒和游客。九华山地藏菩萨是四大菩萨之一。据佛经介绍,地藏菩萨是在释迦牟尼既灭之后,弥勒未生之前,中间相隔五十七亿六百万年,众生赖以救苦的大悲菩萨。传说释迦牟尼佛在切利天为其母摩耶夫人说法时,嘱地藏长住世间,命他为幽冥教主,救济三恶六道众生之苦。地藏自誓必度尽六道众生,始愿成佛,立下“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虚空有尽,我愿无穷”的坚誓名言,充分体现了大乘佛教学术思想,化小乘厌离世间为积极人世的精神。
“九华一千寺,撒在云雾中”。九华山位于安徽省青阳县西南20公里,是中国著名的佛教圣地之一,与山西五台、四川峨眉、浙江普陀并称中国佛教四大名山,崛起于长江之东,方圆一百多公里内,群峰罗列,九座主峰高耸入云,如莲花削成。山势峻奇高险,苍翠峥嵘,变幻万千,素有“灵山仙境”、“奇秀甲江南”之美称。唐朝诗人刘禹锡《九华山歌》中说九华山“自是造化一尤物”。“尤物”缘于:九十九峰之秀,怪石林立,峰峦叠嶂;僧众云聚,梵宫佛殿掩映山林之奇,王守仁诗赞曰“何人不道九华奇,奇中之奇人未知”;缘于灵气,肉身不腐和地藏大愿给人神秘之灵。在地藏大愿的笼罩下,九华山的丛林建筑选址,包含着从观念到实体建筑的佛家仙境原理。第一,利于修道。佛教认为,修行的第一要素即割断尘缘,与世无染。释迦修道之初,在菩提树下结跏趺坐,在野鹿苑说法;达摩一苇渡江,见高山秀丽,遂居而悟禅;慧理至杭,见飞来峰颇似印度灵鹫峰,乃筑室而居。可见佛徒皆效法佛祖,丛林建筑多选佳丽之地,于是代代相传,遂成定制。第二,利于广召信徒。游人人寺观光,信徒入寺降香,佛殿肃穆庄严,钟磬贯耳。当人们置身于丛林所掩映的梵宫佛寺中时,与宗教净化意识并生的是身清气洁的审美感受。幽深的丛林与净土世界似乎更有环境、氛围的暗合之处。
在“风水宝地”九华山共存寺庙九十九座,可谓“灵山仙境,丛林深深”。九华山从寺院规模来说,则以祗园、万年、东岩、甘露四寺居先,号称九华四大丛林。九华山的寺庙中最有特色最出名的,当推神光岭的全国重点寺院肉身宝殿。这里为安葬金乔觉的塔院。殿宇高大雄伟,殿门上高悬着“东南第一山”。1917年民国临时***府大总统黎元洪书赠地藏大愿匾额“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正是如此大愿,使九华丛林如莲花竞放。除肉身宝殿外,九华山的全国重点寺院还有:化城寺,乃九华山总丛林的著名开山寺,位于化城峰上。相传晋隆安五年(401)天竺僧杯渡于此筑室为庵。后金地藏金乔觉在此东崖峰上“闭目石室,其旁折足鼎中,唯白土少米烹而食之”([唐]费冠卿《九华山化城寺记》)。建中初年(780年),池州太守张岩崇仰金地藏高风,奏请朝廷移檀公旧额“化城”置于新寺,寺曰“化城”。祗园禅寺位于金山总水口迎仙桥东,创建于明代,原属化城寺东寮。百岁宫,位于东崖之巅,初名摘星庵,又名万年禅寺。传明无瑕和尚一百一十岁上示寂,人称百岁公,因称庵为百岁宫。甘露寺踞于化城山腰定心石下,原名甘露庵,又名甘露禅林,因曾经满山树顶尽挂白露,故名甘露。寺内现设有“九华山佛学院”。天台寺,又称“地藏寺”、“地藏禅寺”,位于天台峰顶的青龙背上,故寺以山名,有“不登天台,等于没来”的说法。出寺外上至岗头,可见岩石上有一巨大脚印,传说为地藏菩萨留下的足迹。旃檀林又称“旃檀禅林”,位于化城寺西南,背倚一琵琶形山峰。慧居寺座落在天台山西麓,始建于清代,原名“慧庆庵”。1938年由当时的主持僧普明募化扩建,初具丛林规模,易名为“慧居禅寺”。上禅堂位于地藏塔下,原名景德堂,始建于明代。清康熙六年(1667)由玉琳国师弟子宗衍和尚重新扩建,改用今名。
二、性灵抒发:文人诗情勃发的胜地
诗禅的生命本体同一,诗歌语言与禅不可言而欲言的境况,恰恰有许多契合点。以诗的语言表达九华佛教的仙境具有独特的优势。魏晋以来,佛教兴盛。魏晋文人寄情畅神于自然山水。唐以后的禅宗,更讲究人与自然的融合关系。禅师们常常沉浸在青山白云、流水清泉中,领悟生命的真谛。在题材方面,佛寺以及佛教文化是诗歌所青睐和描写的重要对象。历代文人墨客、高僧大德纷纷慕名九华山而至,吟诗作赋,挥毫泼墨,诵经著述,潜心清修……留下数千篇珍贵的诗文书画。
九华山因李白、刘禹锡等诗作而名闻天下,,形成名胜古迹。李白在《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中留下“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和“青荧玉树色,缥缈羽人家”的诗句。他在《望九华山赠青阳韦仲堪》中说,“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君为东道主,矜此卧云松”。“九华山”这一名称从此逐渐传开。
诗与禅之所以能互相融通,主要因其有相似的特质,即“将经验之世界转化而为心灵之世界”。关于二者皆“含蓄不露”的特质古人早有论述,如司空***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严羽说“不涉理路,不落言筌”等。佛教大兴以后,参禅、谈禅、“以禅入诗”成为中土诗人的风尚。金地藏初来九华时曾作诗《酬惠米》表达对老乡的感激之情,“弃却金銮纳布衣,浮海修身来华西。……而今飨食黄精饭,腹饱忘思前日饥”;他还作诗《送童子下山》给与他一道修持的童僧,“空门寂寞尔思家,礼别云房下九华。爱向竹栏骑竹马,惯于金地聚金沙。瓶添涧底休拈月,钵洗池中罢弄花。好去不须频下泪,老僧相伴有烟霞”,以示关切之情。
晚唐诗人罗隐多次登临九华山,写《九华山费征君所居》诗,在颂扬费冠卿的高行之后,抒发作者“尽夕为君思曩日,野泉呜咽路莓苔”的不尽怀想;在《忆九华》诗中,他深情地写道,“九华f翠荫柴扉,长忆前时此息机。黄菊倚风村酒熟,绿蒲低雨钓鱼归。干戈已是三年别,尘土那堪万事违。回首佳期恨多少,夜阑霜露又沾衣”。
借山喻人,物我相融,禅景合一,既尽情地赞美九华山,又抒发自己的愤慨之情。唐代杜牧的《郡楼望九华》,写的是在池州府城楼上遥望九华山,诗中写道“凌空瘦骨寒如削,照水清光翠且重”,正因为选取的视角是“遥望”,所以进入诗人眼中的是壮阔雄伟的全景式轮廓。
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眼中的九华山,如他在诗前小引中说的那样,他之所以写《九华山歌》,是赞叹九华山“九峰竞秀,神采奇异”,为九华山“地偏且远,不为世所称”而惋惜和不平,从而写诗“歌而大之”。“九华山,九华山,自是造化一尤物,焉能籍甚乎人间”。诗人为九华山的美而不显抱不平,确信天生丽质的九华山终能誉满人间。他借山 喻人,物我相融,既赞美九华仙境,又抒发自己的性情。明代诗人江道昆的《望九华》有“九华秋色媚江滨,片片芙蓉照水新”等。他们都把握住了九华山美的特点,从不同方面进行审美观照和表现。
晚唐诗人杜荀鹤,九华山下石台人,自号“九华山人”,他用质朴的白话写明道言志的诗作。他曾在《自叙》诗中写道:“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在落泊和隐居中留下了丰富多彩的“杜荀鹤体”诗歌。南宋著名禅僧宗杲《游天台》诗有“踏遍天台不作声,钟声一杵万山鸣”之语,质朴地道出了天台的圣景。
三、禅外有“禅”,诗外有“诗”
唐宋以来,赞赏九华山的诗文数千首,现存古代书堂、书院、书屋10余处,名人题刻60多处,文物2000多件,人们可从中充分领略九华山佛教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诗人们除了自己留下大量歌咏佛理的诗歌为后人学习外,他们本身的丰富阅历和寻访足迹也为人敬仰。
自唐宋以来,当地人为了纪念李白、王阳明等文人在九华山留下的足迹而建立的“太白洗砚池”、阳明书院等也成了后人瞻仰的“诗”。诗人将刹那间的感触升腾为深邃的思想,以简单的文字抒写了蕴涵哲理的人生性情。诗外禅味,凭主体的感悟而得,中国诗歌也因此增添了许多神秘而空灵的色彩。李白为欣赏九华山的景色和寻仙访道,留下了很多遗迹、逸闻和诗篇。著名的李白书堂,就在九华街化城寺与龙女泉之间。李白曾在这里建草堂隐居,附近有“太白井”、“太白洗砚池”。无相寺墙壁上一块碑刻中有《唐李白宿无相寺五言古风》诗。李白当年游九华山时,曾在这座无相寺住过,这首佚诗记载了诗仙游山时的体验,今天的广大读者也在“体验”着诗人的“体验”。
王阳明遍览九华之胜,他写道,“春宵卧无相,月照五溪花。掬水洗双眼,披云看九华。岩头金佛国,树梢谪仙家。仿佛闻笙鹤,青天落绛霞”。诗歌描绘了精深的佛理想像与自然景物带来的天籁般美妙意境,并将二者融合为一,堪称佳品。后人在九华街建了一座阳明学院,以表示对这位大师的仰慕之情。禅外之禅,诗外之诗,构成了九华山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李白――费冠卿――刘禹锡――晚唐九华山诗人们已完成了九华山诗歌古迹化。诗人们是来欣赏九华圣境的,今天他们的诗歌古迹成为我们欣赏的对象。
明清时期是九华山佛教的“黄金时期”。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朱元璋赐金修缮化城寺。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还给在九华山活了100多岁的无暇和尚赠款建万年寺(即百岁宫),赐封他为“应身菩萨”。康熙在位期问,曾三次派朝廷官员到九华山朝山进香,赐予重金,赐御书“九华圣境”四个大字。乾隆一生致力于刻经、译经事业,在南京御书“芬陀普教”四个字,赐予九华山化城寺。现在,九华山珍藏着珍贵文物有1300多件,主要有明代皇帝圣旨,明版《大藏经》,明代无瑕和尚《血经》、古印度《贝叶经》、释迦牟尼铜佛像,铜铸“谛听”及“地藏金印”等。民国时期,黎元洪、段祺瑞、林森、、于右任等也先后为九华山寺院题词、赐额或进香,都在此留下或诗或禅的感慨。今天的游客,却在诗外禅外品咏着品咏者的诗禅之情。
说明: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安徽佛教文化研究”(编号:04BZJ005)阶段性成果。
(作者:广东省梅州市广东嘉应学院社会科学部副教授,邮编51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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