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画之善者曰巧匠,不善者为拙工”。工艺师沈 在扇子艺术上花费的工夫是绝无仅有的,他在传承和创新中尝试的几件檀香扇精品,将雕刻、微刻、镶嵌、造型、金银丝及其结艺等多项工艺融入其中,使整个作品产生灵魂。赏玩时,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相生,实为对艺术的精益求精。
夏令一到,檀香香气,清香四溢,是为女扇的典范。今天要说的就是这檀香扇。檀香扇,顾名思义是以檀香木为材料的一种折扇。
初识檀香扇
檀香扇发展的早期与一般的折扇形制大致相同,后来才发展出既有实用功能,又为收藏家所欣赏、把玩的物件。据作家周瘦鹃先生的回忆,在上个世纪初上海流行过一种小扇子,长不过三寸有余。除了以象牙、玳瑁为骨外,更有用檀香来做的,幽香馥馥,比象牙扇、玳瑁扇更胜一筹。当时女子很喜爱,几乎人手一柄。后来流行檀香骨大扇,转为男子所用。周瘦鹃说他自己有一柄“足长一尺二寸的檀香扇,两根一寸多宽的大骨上,有一位署名古吴子安所刻的汉代金石文字,小骨只有九根,扇面上一面由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给我画的芭蕉碧桃,一面由袁寒云给我写的‘题紫罗兰神造像诗’。记得抗日战争胜利,日本投降消息传来的那天,我带此扇,手舞足蹈地拜访老友陈定山,报这喜讯”。这既可略见旧时文人之性情,亦可见彼时檀香扇之形制和现在我们所熟知的也是颇有不同的。檀香木主要作扇骨使用,而当时檀香扇之实用也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现在所熟悉常见的檀香扇,是将整把扇子采用一片片薄薄的檀香木连缀成扇骨,在扇骨上镂空的***案与烫出浓淡深浅变化的山水、花鸟、人物形象相互争奇辉映,精美极致而令人爱不释手。这种虽由艺人作宛若天成的拉花和烫花工艺,具体始于何时也许是很难考证了。追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檀香扇的生产与销售大都由上海王星记扇号所包办,而扇骨大都归苏州折扇业工人制作,扇面则由上海、杭州、苏州等地画家分任,说明当时的檀香扇还是一般的折扇做法,只是材料、工艺有所不同。在檀香木片上试着整齐地拉出十分精致的镂空***案以及烫画出山水、花鸟、人物等形态,即所谓的拉花和烫花工艺,大致要到20世纪50年代以后才开始形成一定规模。60年代初,苏州檀香扇艺人就花了工夫想出许多拉花***案,那细腻纤秀的“细拉扇”已经令人叹为观止,后来每根扇骨的***案各不相同,撒开后则连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即所谓的对花形式,更是精妙绝伦。而烫花工艺在50年代后期,由于艺人们采用特殊的电笔进行烫花,同时吸收西方绘画的一些表现特点,在技艺上有了长足的进步。因此,在60年代初艺人们创造出烫拉工艺结合的新形式,实在是水到渠成的事。苏州檀香扇之所以盛名海内外,主要就是体现在无比细腻的“拉花”与巧夺天工的“烫花”之上。
檀香折扇
也许是受到苏绣中“双面绣”之启发,同时也是烫拉结合工艺中必定要遭遇的正反扇面如何协调之难题,于是,苏州檀香扇在烫花设计中逐渐发展出双面异样的形式,构思日见奇巧,工艺精益求精。而60后的沈无疑已锤炼成为制作檀香扇的一把好手。
艺人沈花费近十年的时间完成他人生中的一件佳品,名为《如来弘法・大悲观音》的巨型檀香扇。首先,原料是在一块整料上开下来的,对于百年成树的檀香树来说,有这样一块大尺寸的印度老檀香本身就是很罕见的。而且,大料节疤较多,因此很难开出大尺寸扇骨,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的檀香扇只有26厘米高度,而30厘米高的就算是高档次檀香扇的原因所在了。其次,这把扇子的高度达到80厘米,扇骨的宽度有5厘米左右。扇子的正反两面分别是释迦牟尼弘法和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人物的线条细密精准、连绵不断、悠缓自然,并通过疏密来加强画面的节奏感,使之流畅自如,一气呵成。
再有另一件《释迦牟尼佛会》,众多的菩萨、罗汉、天神、仙女组成赴会行列,飘然而来,悠然而去,似乎是前去赴会。也许是受到扇骨形态尺寸的限制,两面的人物都呈现垂直的姿势而衣裾迎风飘动,服饰线条颇受宋代武宗元《朝元仙仗***》以及明、清佛道水陆画艺术的诸多影响。一般来说,佛道人物的姿势、服饰以及法器都遵循一定的法式,不能随意为之,然我们在沈的画面上,可以看出众多人物虽遵守传统的程式法规,但作者还是在众多人物的性格、表情以及人物搭配、组合之间极为错综复杂的关系中赋予其潜心佛学而产生的心灵情感和艺术审美理念。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巨大的烫花画面,他把正反两幅不同画面安排得天衣无缝,没有斧凿的痕迹。而他的烫花***样中那佛界诸佛之恭肃端丽,神将之武勇威严以及衣裾风动之感都体现出一种恢弘的气势和博约的风度。而细细品赏那些精致繁密的拉花与烫花工艺,更让我们感叹新一代吴地手艺人对手工精致技艺的无限崇尚与一片痴爱,苦苦依恋和杰出智慧超脱了当下极度膨胀的物质欲望的羁绊,不仅传承着吴地手艺历史的文脉,同时也展示出精神文化家园的愿景。
檀香宫扇
《闺趣》是传统形式的檀香双框宫扇,画面背景拉花采用了类似剪纸的艺术效果,表现园林景色作为画面人物的陪衬,使之与画中人物相得益彰,辉映成趣,给人以疏朗含蓄之美。在烫画方面,一改传统的线描为主的方法,主要采用渲染的方法表现了女子衣裙的细腻柔软,刻画了江南女子稳重清丽、温柔端淑、轻柔纯情、天真自然的姣美形象,注重刻画对象的精神内涵。
不难看出,创作者利用中国古典诗与画寄于扇子抒情味,绘画技法的运用则表现出画面物象形态之手段,而画面诗意的表达就是传神,形神兼备是艺术作品创作的根本要求。同时在艺术中需要摆脱现实中的种种纷扰,对于世间八风,应不为所动。清朝学者王国维讲做学问有三大境界:首先是要“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然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最终达到最高的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起几年前,我曾在一篇短文中这样感叹道:“做成一把好的檀香扇,一般需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和心血,在追求效率和快餐文化的时代,费时费工的檀香扇有点寂寞,人们只是感叹它的精美、细腻的工艺和奇巧的设计,可用心去做的人却越来越少。20世纪七八十年代培养起来的青年艺人,现在有许多也改行不做了。于是,谈论檀香扇的辉煌成就也就仿佛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了。”看罢沈的檀香扇,他身上那份痴,那份信,那份毅,痴心把玩传统手艺,又在同时代俱进。在这样的根基之上,可以肯定地说,苏州乃至中国工艺美术的未来就寄托在他们身上,薪火相传。
(资料与***片提供:《上海工艺美术》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