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术就要结束了,该到的亲友几乎都在手术室外面等候,大家或坐或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想打发掉这难熬的两个小时。亲友里,明显有一个人缺席。为了不让我难堪,大家都没讲,也没人向我提起,因为,这个人是我妻子。
父亲就我一个儿子,儿媳妇过门已经几年,但鉴于很多现实的因素,我并未跟着父母一起生活,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而是暂时寄住在岳父家中。无形的压力虽不是来自于岳父一家,但总让我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有时会想,如果生在一个有钱人的家里就好了。可现实不是儿戏,当看着身体不好、整日省吃俭用的父母时,我又怎能厚着脸皮去苛求他们。他们一脸的憔悴,已经够让我揪心的了。
父母也认为,一年四季几乎不回家的儿媳妇,不跟他们吵架,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也许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儿媳再多为家里做些什么。父母能做的,只是在逢年过节我们一家三口回家小聚时,紧赶着跑出门来迎接,端出所有好吃的来招待我们。还有在我们返城时,抱着孙子亲了又亲不舍放手。但是,他们从来不敢多讲一句话,哪怕是让儿子一家在老家多留一晚。因为他们知道,儿媳脾气不好,老家的条件又太差,说出来,只会让儿子难堪。
这不,父亲要做手术了,他老人家不让我告诉妻子,怕她担心。但是,我还是说了。我知道,不说会是我的错,去不去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我没有想到手术这天她真的没来。当该到场的亲友都来了的时候,她,应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却缺席了。母亲说,她忙,还是应该以工作为重。但是我知道,手术这天,她是可以抽出空的。她的缺席,也许是一种表示不满的无声抗议,或是一种无言的发泄。
父亲进手术室的一瞬,叫住了我。他了解我的心思,说:“别计较她,爹妈都能理解。”我轻轻地笑笑,握着父亲的手说:“她真的很忙,我知道的,您老别在意。改天,她一定来看您。”
父亲进了手术室,也许就在生死未卜的当口,他还在忧虑我的感受。他希望我过得好,我过得好他就安心。
但有时候,情节并非都像设计好的那样发展,正当父亲的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电梯出来,她正是我的妻子。
我看了一眼妻子,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清楚,就这一个背影足可以让我的父母宽慰,甚至可以让术后的父亲减少些许疼痛。因为,有些痛并不全部来自伤口。
手术室的门开了,父亲虚弱的脸出现了,他平躺在推车上,微闭着双眼,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脸部的肌肉因疼痛偶尔抽搐一下。亲友拥了过来,帮忙推着车,妻子也走过来推车。就当妻子出现在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的眼微微睁开了,也许他已经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父亲没有说话,我只清楚地看到父亲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接着,从他的眼角默默地淌下了两滴浊泪。
已无需多言,父亲的泪证明了他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