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常想象,当发生巨大灾难的时候,那个地方的人就应该停下来了,要做些很异常的事情。其实不是。比如说,抗战时期的中国,老百姓的生活其实还是一样的。我们总把八年抗战想象成全国上下共赴国难,什么都不干,想的全是怎样干掉日本鬼子。这是不可能的。你要吃饭,就要做饭,要做饭就要先买东西,要买东西得要挣钱。生活还是得要正常的。
很难想象中国过去150年来,起码我经历过的40年,没有因为战乱而被迫再度流亡,没有大面积的饥荒降临到我的头上,没有挨过饿,没有大规模的迁徙、流亡、内战,这太不可思议了。
大家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正处于中国近代史上一个非常态的阶段,不打仗。中国历史上有三四十年不打仗了,其实是相当少的。而过去历史上有三四十年居然不大规模死人的时代,那就叫盛世了。所谓文景之治、开元之治,其实就几十年。
一个人怎么回看自己的中小学的生活。一个人年轻时候发生的,中学的恋爱,小学的友谊,绝大部分当我们长大之后都觉得它们是没有意义的,或者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些经历好像都被遗忘了。如果你离开家乡,过去最要好的死***,现在都没什么往来了,偶尔在微博见个面,那么那些过去的事情,好像不重要了。 我在研究院念书的时候,念的是哲学。和一个很喜欢的老师,谈到一个问题,我大学时代很关心一个题目,总在想那个问题。但在上研究院后,觉得那个问题不重要了。我自以为自己是成熟了,成长了。随着阅历的增加、思考能力的增加,觉得曾经的问题不算是什么问题了。但我老师说了一段很奇妙的话,他说,那也许只是因为,你失去了年少时对那个问题的感受。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这就好像我们对于童年、青少年的记忆。童年时的友谊受到了考验,少年时代的情感受过的挫折,当时让你那么难受,那么痛苦,它给你的冲击,充斥了生活的每一个领域,你的神经仿佛离开了你的身体,蔓延在空气之中,随处都可以捕捉到。可是,今天你回头看,只是你失去了当时的感受,并不是因为它不重要了,只是,你忘了它有多重要。你迟钝了,如此而已。
我常常在中国的语境下听到“引导”,整个社会都在想引导的事,这个事会很变态。这有什么好引导,要引导也是年轻人引导老人。现在中国是老人引导年轻人。从英国到美国,***坛领袖都是50岁以下的。再回想起来,正如陈丹青讲的,1949年建国时天安门城楼上站的那一溜人,平均年龄也就40多岁。那是一帮年轻人,我们现在看《建国大业》《***伟业》,都忽略了那都是些年轻人。那时候是他们在引导老人。
现在广州的年轻人正在做的一些改变,文化观念上的改变,有点让我想起香港现在80后的运动,做的社会实践很独特,比如说重新跑去农村种田、在工厂大楼上养蜜蜂。奇特,这完全违反香港固有的逻辑,但他们在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我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现在在广州能看到类似的气象,这种气象就是一群年轻人带起来的。很多人以为他们只是在怀旧,但其实不是。这个怀旧不是单纯的怀旧,好像保卫广东的骑楼、老区,哪怕是历史并不长的地铁站的特色,就像去年的时候,香港人在保卫一个村庄,反对高铁的兴建。而这一切,都不是单纯的怀旧,它是通过对历史回头追溯和认同,来建立自己今天的身份。是上一代人不注重历史,而不是今天这一代人太怀旧了。正是通过建立自己今天的身份,今天这一代人才有基础去发展一个很好的公民社会。
(黑马选自金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