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香港女作家西西的小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借鉴了西方意识流小说的手法,通篇采用了一种琐碎、冗沓、自省自抑的叙述方式。
在人物的内心独白中,“命运”一词频繁出现,无论是爱情还是死亡,小说中的“我”都相信并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在“我”的意识流动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心理变化与矛盾更加突显了人物在命运面前无从选择的处境。作者对“爱与死”的主题挖掘最终落脚在一种无可挣脱的力量上。
关键词:《像我这样一个女子》;意识流;宿命论
中***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26X(2014)01-0000-01
什么是宿命论?宿命论的主要学说认为,在人类诸多的神秘变化的命运或现象中存在一些定数,即人生中的全部遭遇,包括生死祸福、贫富贵贱等都是早已注定的。
西西写于1982年的短篇小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以“我”内心意识的流动结构整篇小说。在直接呈现的“我”的意识流动过程中,“命运”一词出现多达14次,宿命的语气和忧伤的氛围笼罩着全文。通过具体考察这一核心词汇出现的语境,细细分析、梳理出“我”的心理状态,揭示出宿命论对小说人物的渗透和影响。
“我想,我所以会陷入目前的不可自拔的处境,完全是由于命运对我作了残酷的摆布,对于命运,我是没有办法反击的。”“我看来是那么地快乐,但我的心中充满隐忧,我其实是极度地不快乐的,因为我已经预知命运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而那完全是由于我的过错。”“我是没有能力控制自己而终于一步步走向命运所指引我走的道路上去。”“我知道命运已经把我带向起步跑的白线前面,而这注定是必会发生的事情。”
坐在咖啡室的“我”,在等待夏的时间里,回忆着与夏的交往过程,认为俩人之间的爱情是命运残酷的摆布,而这种认知使“我”痛并快乐着,心中时时充满着隐忧与自责。
这种非常态的心理源于“我”不一般的职业――殡仪馆化妆师。文章开头写到“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其实是不适宜与任何人恋爱的。但我和夏之间的感情发展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使我自己也感到吃惊。”很显然,“我”在情感上对爱情的期待和执迷与理智上的准备“认命”发生了矛盾。
爱情给了小说中的“我”探刺命运的勇气。对于为什么一直没有向夏告知“我”的职业,文中开端给了两种解释:一是怕他因此惊惧,不想夏像其他朋友一样感到不安;其次是“我”原是不懂得表达自己意思的人而且习惯保持沉默。在小说结尾,“我”又给出一种解释:这正是对他的一场考验。
在论者看来,前面的解释貌似合理,实质都是托辞,最后才道出的原因,才是“我”的真正想法。怕夏因为“我”的职业不安、惊惧,还不是怕他真的像其他朋友一样抛弃自己?至于不懂得表达,托辞的意味更是明显,只是告知自己的真实职业本不是什么表达上的难事。所以,笔者认为,“我”迟迟不说,只是怕恋情早早结束;同时“我”希望随着感情的加深,他能不介意“我”的工作从而收获爱情奇迹。
可能正是由于“我”对夏充满着爱情期待,尽管“我”对这种期待没有多少信心,但也使“我”不能从思想上完全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长长的一生为什么就对命运低头了呢。”“但不相信这种表面的姿态,我觉得他的行为是一种极端懦弱的行为,一个没有勇气向命运反击的人,从我自己出发,应该是我不屑一顾的。”
虽然“我”对命运的存在深信不疑,这并非说明“我”的思想一层不变的,相反“我”是不甘心的。推进小说进展,同时造成“我”心理发生动荡的是夏的一句话“可以参观一下你的工作吗?”该来的事情终是要来。或许是越美好越害怕得到,或许是诚实、坦诚的性格,抑或是“我”受够了隐瞒夏的时日、迫不及待揭开答案,总之,选择了在咖啡室里静候夏到来的“我”,表面风平浪静,内心跌宕起伏。
在等待时间里,在回忆性的叙述话语中,“我”的独白性话语相互颠覆,构成矛盾。在看待别人的事情上主张反击命运的“我”瞬间不见了,昨日还对向命运低头认输的男孩不屑一顾的“我”,在此刻完全相信命运在“我”的爱情跋涉中作了残酷无情地安排。源自原始本能的女性敏感,在历史的沉淀中不断被宗教泛化成各种唯心论的宿命表述[1]。自我话语中各种“不详的预兆”正是“我”彻底臣服于宿命的下意识的心理反应。就连夏取悦“我”的鲜花,也只能加重我的不安和悲观思想。
“她有一个预感,我的命运或者和她的命运相同。”“因为我的命运已经和怡芬姑母的命运重叠为一了。”
相同的职业,使我和怡芬姑母越来越像:苍白的手脸,慢吞吞的步行姿态,甚至同样的沉默寡言。相同的工作性质和环境势必会给人带来一些相似的习惯和特征。可以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就因为“我”是宿命论者,偏偏归结于这背后有一种神秘不可知的力量操控着一切。
这种宿命论思想不仅影响了小说中“我”对爱情的态度和判断,而且潜移默化地渗透在“我”对死亡的认知上。
死亡因着生命中不可知的神秘面,让人天生就有了原始的胆怯。就因为“我”的工作,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仿佛动物看见烈火。田农骤遇飞蝗”。与之对照,“我”不畏惧死亡,安于目前的工作。与狼吞虎咽、弱肉强食的世界相比,殡仪馆“没有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一切的妒忌、仇恨和名利的争执都已不存在.当他们落入阴暗之中,他们将一个个变得心平气和而温柔”。
宿命论的思想除了使“我”在对待死亡的态度上比他人超然一些外,其悲悯思想也使人物格外的自卑、宽容。
“如果我母亲说了因为爱而不害怕的话,只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没有理由要求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如此。或者,我还应该责备自己从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这种宽容既不是退缩也不是忍让,而是在洞察女性自身的处境,洞察男人和女人共同的弱点,在一种基于爱的理解基础上的宽容。”[2]“我”和怡芬姑母从事的是安抚死者,抚慰苦难的工作,而自己必须承受可能失去理解和爱情的痛苦,期待爱情而不苛求,失去爱情也不怨恨和绝望,保持着对世界的善意理解。[3]
尽管宿命论在人面对困难、挫折时发挥着心理调节剂的作用,但在论者看来,“我”一直采用的自省自责的语气和这种貌似伟大的对他人、世界的悲悯与宽容态度,只是在彻底“认命”后,对自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说服与安慰,是一种阿Q式的内心平衡法。这种唯心的世界观只不过使心灵得到暂时的自欺欺人的慰藉,无益于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像我这样一个读书不多,知识程度低的女子,有什么能力到这个狼吞虎咽、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去和别的人竞争呢。”
小说中的“我”在现实生活中,安于现状,爱情面前无意争取,只做一味地自责呢喃“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其实是不适宜与任何人恋爱的”。正是开头的这句话定下全篇的宿命基调,这句话在小说中和结尾又重复了两次,人物无从选择的处境和深深的无力感再三得到确认。
统观文本中人物的整个的意识流动过程,“命运”、“不祥的预兆”、“一切都将在不久后结束”等消极的词句反复出现,让读者时时感受到“我”低沉、悲伤的情绪,并对人物的命运感同身受。在小说结尾,“我”对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认命地对自己的爱情判了死刑。作者这样的结尾设置,又一次残酷地打碎了心有不甘的读者心中一直期待的奇迹,从而小说中的宿命思想不再仅仅弥漫在字里行间,更有霎时溢出文本之势,向读者扑面而来。
论者认为,宿命论或许在短时间内起着心理调节等积极作用,但作为一种消极、颓废的思想,它更易使人陷入绝望。宿命论思想不仅嘲弄了作为一个物种即作为人类的尊严,而且无情地打击了个体奋斗的价值。作家西西的小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对“爱与死”的主题进行了深度挖掘,但其中传达的宿命论思想有待于商榷。
注释:
[1] 高沁.不只是宿命――从《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探讨当代女性生存尴尬[J].《当代小说(下半月)》,2009(5)
[2] [3]卢建红.被压抑的女性声音――西西《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解读[J].《现代语文:上旬.文学研究》,2007(4)